一家六个女人的婚姻（二）

我父母一直两地分居，我爸年轻时候参加过*** ，解放后就一直在县里工作。

我大姐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与我相差十五岁，我记事的时候，大姐在市里上医专。

我姐长得好看，现在翻看她年轻时候的相片，不亚于大明星。

我姐长得不仅好看，还学习好，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

读完医专，就被分到县医院妇产科，穿上白大褂，当上了一名医生。

我姐本来就皮肤白，修长的脖颈，五官端正，穿上白大褂，就显得更加洋气好看，在县医院阴暗潮湿的走廊里走一圈，就像是猪圈里跑出来一只白天鹅。

刚去参加工作，就被县长夫人看中了。

县长夫人姜珠本来是陪着女儿秦青来妇科看痛经的。

秦青那时候还是初中生，每次来月经就痛得满地打滚，喝了多少中药汤子也不起作用，那天姜珠听说县医院新分配过来一个大学生。那个年代大学生稀缺，一年分配到县里的很少。

要不是我爹和我娘坚决要求大姐回县城，我姐也不回来。

院长陪同姜珠和秦青来到妇科，我大姐正在给一个大肚子孕妇听胎心。

院长走过去说，“韩金凤，姜主任的女儿身体不舒服，你给看看。”

我大姐拿下听诊器，说，“院长，我给这个孕妇检查完。”

院长一听不高兴，刚要训斥大姐，姜珠却拦住了，笑眯眯地看着我大姐。

大姐给秦青看完之后，姜珠走出诊室，一把拉住院长，直截了当说，她有个儿子叫秦峰，在县委当勤务员，初中毕业高中没读完，想介绍给我大姐。

院长顿时就笑着领命应诺。

然后院长就告诉我大姐，说县长夫人看上她了，想让她当儿媳妇。

大姐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说回家商量商量。

过了两天，大姐上完夜班也没休息，骑着自行车径直回到村里，这种事，她一个大姑娘不好意思跟我爹商量，就告诉了我娘。

我娘一听，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生出无限的自豪感来。

她养的闺女都被县长看中了，要是在过去，那不就像是皇帝在民间选秀女一样自豪吗？

但是我娘常年当家庭妇女，她也不敢拿主意 ，便问我姐什么意思。

我姐羞羞答答地说，她觉得男方学历太低了，高中都没毕业。

我娘却沉吟半天说，人家是县长的儿子，他要是大学毕业，也不找你。我倒是觉得你能嫁给县长当儿媳妇，那是咱的福气。我们家一个小子也没有，在村里抬不起头哇，你爸因为这，都很少回村，不就是怕丢人吗？

你成了县长儿媳妇，又是老大，这一下子，我觉得我当娘的腰杆都挺直了。以后你妹妹们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听了我娘的话，大姐回到县城直奔院长办公室，说她同意与秦峰同志谈恋爱。

而我爹是在两个星期后，骑着大金鹿自行车，前面大梁上坐着在县城上学的五姐，后面车座上驮着四姐，到家后，从我娘那里知道这个事情。

那天，我四姐和五姐从自行车后座上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两条腿已经麻了，两只脚虽然落在地上，但两条腿却像新长出来的似的，又疼又麻，像一万个针扎一样，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甩着腿喳喳乱叫，我则在一边一个劲地笑。

我娘三言两语把事情告诉了我爹。

我爹一听就炸毛了，两只粗大的巴掌拍着自己的大腿，跺着脚，赤眉白眼地喊，“不行！这事我不同意！这么大个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金凤到底什么态度？”

我娘连忙说，“我让她回去告诉你的，这个妮子！真是年龄大了，有自己心思了。她没去找你？”

“她哪找我？她两个星期没去我那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两个星期……”

“那她，到底同意没同意？”

“不是，她爹，县长的儿子，为什么咱就不能跟？人家看上咱家金凤人才……”

“你懂个啥？那个秦峰是秦县长第一个老婆生的，是活脱脱的花花公子，上初中就谈恋爱，到现在不知谈了几个了。那是全县出名的！”

“啊？那他既然谈着，干嘛还找咱金凤？”

“还不是姜珠不同意？秦峰就是有个好老子，别的要什么都不行，有水平有素质的姑娘人家看不上他，他也只能找一些家境不好的没上几天学的，姜珠能看上？姜珠这个人也不一般，咱金凤嫁过去，肯定得受气。”

“那，怎么办呢？这个孩子怎么就不听话，我让她回去找你的，她怎么就不听一点话！”我娘好像预感到什么，真的着急了。

“你也是，婚姻大事，你怎么也不托人给我捎个话？你一个老百姓，一个农村妇女，你知道什么？你怎么就不知道找我打听打听？”我爹也急了，脸一板 就训起我娘来。

“还不是因为你！你有个当爹的样吗？哪个孩子把你当爹？金凤去你那里骑车不用十分钟，她不去找你，硬是骑车一个钟头回来找我，还不就是因为你整天就跟个秦桧似的，六个孩子，谁跟你亲？”我娘说完瞥了一眼我五姐，说，“也就这个小五子，没脸没皮的不嫌弃你，跟着你。”

我爹气得哼哼地不说话了。

我四姐却甩着麻木了的腿，突然冒出来一句，“爹，娘，我二姐也谈恋爱了。”

我爹娘顿时像被雷给震了一下，打了一个哆嗦，惊骇地看着对方。

半天之后，我娘才说道，“四凤，你小小孩的，你懂什么？”

“我不小了，我什么都懂！”四凤一昂头，骄傲地说，“我都十岁了。”

我爹伸出大手一拨拉四凤，说，“你就胡说，小心让你二姐揍你。她谈恋爱，我怎么不知道？”

我二姐银凤那年十九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我爹在百货公司找熟人走后门当了售货员。

百货公司和我爹所在的计划委员会都在一条街上，百货公司是一间长长的屋子，大约有三间屋子那么长，里面常年晒不着太阳，即使炎热的夏天，人走进去却有明显的阴凉的感觉。

百货公司长长的货柜里摆放着白糖山楂片糖果，还有油盐酱醋，一卷一卷的布匹。

我爹很少去百货公司，因为我爹单位有食堂，食堂里的师傅会做香酥的烤牌，松软的馒头。

所以，即使在一条街上，他们父女俩很少见面，一是都很忙，二是见面也没话说，很尴尬，不如不见面的好。

当我四姐无意中透露出二姐在谈恋爱，我爹不得不主动去找我二姐了。

见到我二姐，一问，才知道果然是在谈恋爱。而恋爱对象是老吴家的二小子。

老吴就住在我爹宿舍的隔壁院子里，老吴是退伍军人，从部队转业回来，进了公安局，干了股长。而他家二小子住在百货公司的宿舍里，恰巧和我二姐一个宿舍区。

老吴的妻子常翠英随军多年，回来之后安排到供销系统，站在门头上卖油条。

常翠英早上卖完油条，就去百货公司逛逛，看看有什么新布料，就是不买，热热眼皮也好。

每次去就喜欢看我二姐用白皙又有肉窝窝的手抚摸着布料给她一一做介绍。

她羡慕我二姐这双手，每每看到二姐的手，她就想，这个女孩子要是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该多好，这是一双好手，好手的人总会有好命。

她就这样想啊想，时间不久，有一天，她二儿子吴建军很生气地告诉她，与她一起卖油条的老蔡简直就不是东西，别看年龄一大把，是一个大流氓。

常翠英不明白吴建军为什么这样说。

吴建军说，老蔡老是趴在门缝里偷偷往他宿舍里看。

常翠英说，那怕什么的，你一个大小伙子还怕人家看？

吴建军却突然就红了脸，不说话了。

常翠英感觉很纳闷，一天，她去给吴建军送洗好的衣服，她以为吴建军上班去了，推门而入，赫然发现床上坐着我二姐和吴建军。

她一下子明白了，赶紧缩了回来。

她在临走的时候，专门看了看那扇门，门缝已经被用报纸糊结实了。

常翠英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和三个女儿都是城镇户口，只有吴建军是农村户口，因为年龄问题一直没有转出来。

常翠英虽然一肚子欢喜，但想到吴建军的户口 还是有些担忧，她怕我二姐看不上吴建军。

我爹娘打听到二姐谈恋爱的对象之后，一下子就气坏了，他们放出狠话，绝不同意二姐嫁给一个有着农村户口在单位里干临时工的人。

与此同时，我大姐已经与秦峰谈得热火朝天，全县城都知道了。

我爹我娘那段时间整天火烧火燎的，一点火就着，孩子们都不敢接近，生怕无名之火随时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我每天就跟着我五叔家的三姐下河摸鱼上树捉鸟，没人管没人问，倒也逍遥。

可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跟着三姐他们下河 淌着过膝的河水往下走的时候，河对岸扑棱棱跳下来一群脱光屁股的男孩子。

三姐立即对着河对岸骂，“谁家的光屁股猴，要脸不要脸？”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刮着脸皮说，“你才不要脸，女人家家的，偷看我们洗澡。”

“是我们先在这里的！”我和三姐扯着喉咙喊。

瘦高个男孩突然指着我说，“你男人也在这里！”

一片哄笑声中，一个男孩从水中先是露出光溜溜的脑袋，随即就佝偻着背用两只细长的胳膊划着水，一直到了岸边，用石头遮挡着穿上衣服，灰溜溜地跑开了。

“咦，是刘婶子家的老五。”

眼尖的三姐指着男孩的背影说，“他怎么成了你男人了？”

我却脑瓜哄的一声，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我无意中听见我娘和刘婶子说过，我长得丑，又是家里老六，将来不好找婆家，刘婶子家的老五将来也难找媳妇，不如两人定下娃娃亲。当时我没有在意，现在却一下子明白了。

“他才不是呢！”我气呼呼地头也不回从水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家里。

白花花的太阳在头顶晒着，头皮好像都要被晒裂开了，身上也像泼了热油一般，我心里却冷飕飕的，像冬天灌了风的窗户。

一进家门，我就哇哇大哭，“我才不要韩老五！”

“你都知道了？我和你婶子给你们定了娃娃亲。”我娘笑着说。

“我不嫁给韩老五！”

“你现在不嫁，长大再嫁。”

“我什么时候也不嫁！”

那时候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喜欢刘婶子家的老五，但是隐隐约约我觉得，我们两人在一起，我瞧不起他，他也瞧不起我。

两个差点被自己亲娘扔掉的孩子，绝对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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