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读书|《血砺忠诚》(连载):会师“老鸹嘴”
血砺忠诚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以无限忠诚为民族解放而浴血奋战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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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打通天堑路
会师“老鸹嘴”
杨忠的坐骑是一匹雪球似的骏马,形体挺拔,步履轻健,打出的响鼻很特别,不像其他马匹那样闷闷的,而是脆生生的啪啪声,有时也尥蹶子、耍脾气,甚至会突然一个“人立”,定格在空中,但一嗅到硝烟的味道,它的眼里就爆出激奋的神情,咴咴长嘶,四只白色的蹄子跑起来连成一条流线,迅如一道闪电划过旷野。
1941 年 7 月 24 日,杨忠骑着心爱的白马出现在惠民县乡间的公路上,两侧连绵不绝的青纱帐密不透风,风的小脚丫只能在起伏的“帐顶”滑行,头顶的太阳泼下白花花的光热,炙得人皮肤咝咝啦啦的疼,脸上小溪潺潺,背上大河滔滔。杨忠不时侧身跟十七团新任政委曾旭清、团长龙书金交流着看法。曾旭清刚从八路军总部派到冀鲁边区,说起话来语速适中,却颇为健谈。龙书金不多言不多语,清癯的面庞棱角分明,给人以文质彬彬之感,但谁都知道他打起仗来可是凶猛如虎。
杨忠说 :“老曾啊,前两次打通清河区的行动都不理想,第一次嘛,多少带点试探的意思,第二次动真格的了,却被敌人的重兵缠住,打了一场恶仗。这两次你都没赶上,不过好饭不怕晚,第三次叫你赶个正着!”
曾旭清呵呵一笑 :“俗话说事不过三,我看这第三次肯定能成功。老龙说说你的意见吧。”
龙书金说 :“我的意见已经在旅部的会上说了,坚决执行军区和区党委的命令。”
杨忠说 :“山东分局和一一五师师部一直催着尽快打通两区的联系,把两区连成一片,扩大两区的生存和活动空间,这对边区来说尤为重要。这几年边区的日子不好过,很大程度上是处于隔绝状态造成的。”
龙书金说 :“杨主任,这次东进行动兵分两路,我们十七团经惠民的淄角、夹河两地,向老君堂迫近,有了上次的经验倒是轻车熟路。但这次旅部要求我们不做过路的云彩,要在沿途充分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开辟一块通向黄河的狭长的游击区域。我看旅部的意思还是声东击西,要我们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东进的主攻方向还是在北路的十六团。”
杨忠说 :“龙团长的判断没错,这次旅部双管齐下,志在必得。
我们十七团在这一带活动比较多,熟悉地形,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开辟游击区的条件已经成熟。只有建立稳定的根据地,实现跟清河区根据地的对接,才算真正完成打通两区的任务。”
曾旭清说 :“杨承德团长和陈德政委的十六团从无棣县小山出发,过洮儿河,进入垦区,与清河区部队会师,这条路线日伪防守较为空虚,主要是***的顽军驻守,成功的概率比较大。倒是我们这一路,因为上次周政委去接黄骅副旅长,从老君堂渡河成功,引起了敌人的注意,成了重点防控区域,所以可能还会打几场硬仗啊,我们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龙书金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带处于济南、德州、惠民日军的包围之中,尤其是在济南日军的眼皮底下,很容易被敌人捕捉住行踪。”
杨忠说 :“告诉战士们时刻做好打仗的准备,时刻做好转移的准备。”
1941 年 6 月底,由周贯五和黄骅统筹策划的第三次打通清河区的行动开始了。冀鲁边军区首先将行动计划告知清河区军区,双方经沟通,决定同时向黄河岸边和渤海边的垦区推进。周贯五和黄骅带着旅部在惠民县和无棣县之间活动,居中指挥,又命旅部特务营对外假称十六团,十七团二营打着十七团主力的旗号,分别在商河、惠民等县活动,来迷惑敌人 ;三个军分区的地方部队分头行动,破坏铁路、公路,端岗楼、拔据点,袭扰敌占城镇,来牵制敌人。
教导六旅政治部主任杨忠牵头的南路东进部队,以旅政治部机关和十七团的一、三两个营为主。每到一地,旅政治部宣传科科长辛国治就带上一支精干的宣传队,深入人民群众中去宣传动员 ;旅政治部敌工科科长杜杰带着小岛考其马、桐山、山口等几个日本人和朝鲜人徐文进,穿上日军的服装,悄悄靠近敌军据点,用日语喊话,唱日本歌曲,宣扬日本人民厌战反战的情绪,瓦解日军意志 ;十七团则分成若干工作小组,分散到附近村子里,一面帮助群众干农活,一面发动组织群众。应该说,南路部队的表现很出色,工作卓有成效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些过去被日伪顽长期控制的地区不少村子有了地下党组织,建起了民主政权和抗日自卫队,群众主动为我军传递情报,有些伪军也被争取过来,暗中为我军提供方便。一条由西向东伸向黄河岸边的带状游击区显现雏形。但十七团的活动也引起了日军的注意,几次组织对该地区的“扫荡”,意图围歼我军,均被巧妙化解。同时,***鲁北保安司令刘景良对八路军影响力在此地的扩大也惴惴不安,妄图借日军之手达到消灭我军的目的,向日军传递情报,甚至亲自带军偷袭十七团和旅政治部驻地。周贯五和黄骅接到杨忠的报告,一方面为十七团的推进高兴,一方面也为十七团越来越严峻的处境担忧。黄骅感到一场大的战役正在逼近十七团,应该提醒杨忠等人做好充分的准备。
9 月 3 日,杨忠、曾旭清、龙书金率队伍进抵徒骇河北岸的惠民县淄角镇夹河村、陈牛庄,此地已是敌占区的腹地,向东不远就是黄河,可以说距离打通与清河区的联系近在咫尺了。
杨忠、龙书金率一营和政治部机关、骑兵排驻夹河村,曾旭清率三营驻陈牛庄。部队按部就班地开展发动群众工作。白天依然一动就是一身汗,到了夜里却已感到丝丝凉意,可以睡个踏实觉。4日早晨,杨忠、龙书金爬起身,一边围着村子旁的小路散步,一边谈论着游击区开辟的情况,对即将到来的两区会师充满期待。天空晴蓝,一丝云没有,树木、庄稼纹丝不动,太阳一露头就给了人一当头棒喝,依然热力十足。早饭时,杨忠、龙书金跟辛国治、杜杰、政治部总支***陈天冲等拢在一个农家院里,边吃边讨论进军路线 :有人主张立刻开赴老君堂,渡过黄河,完成旅部交给的任务 ;有人认为剩下的几十里也不能草率,还得扎扎实实地开展群众工作。饭后,杨忠情绪比较高,招呼一些人跟着他到徒骇河里游泳,水花飞溅,笑语朗朗,清澈的河水带走了连日来的疲惫。
正在这时,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告 :“报告,发现敌人!”杨忠等人迅速穿上衣服,奔上河堤,向东眺望,但见村东一片钢盔和刺刀的反光,敌人的骑兵在步兵身后来回跑动着,几辆装甲车低低吼叫着向村子开进。
杨忠看一眼龙书金 :“我们被敌人包围了!”
龙书金说 :“先打退敌人的进攻,再组织突围!”
“好!”
杨忠掏出手枪,命令迅速集结部队,占据有利地形,阻击进攻之敌。
夹河村南临徒骇河,向南撤退已是不可能,北面是一片平洼地,虽然没有天然的工事,但根据枪声判断,村北的敌人实力应该比较薄弱,向北突围,也便于与陈牛庄的三营会合。
敌人逼近村边,进入我军阵地前沿,子弹、炮弹呼啸着飞过战士们的头顶,打得树木横飞、瓦砾迸溅。龙书金命战士们上好刺刀,拉出手榴弹的弦,不要急于开火,等敌人进入我军最佳射程再开枪。50米,40 米,30 米,龙书金把枪一挥,大喝一声 :“打!”密集的子弹射向敌军,成束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日军第一波攻击就此化解。
龙书金见状,大喊一声 :“撤!”部队向村北扑去,冲到一片豆子地里时,突然对面响起了枪声,原来敌人早在此处设下埋伏,十多挺机枪在一处高坡后向我军疯狂地扫射。我军战士纷纷扑倒。这时村东被击退之敌又重新组织进攻,向村里冲来。我军眼看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一营营长大喊一声 :“不怕死的跟我上!”带领十几个战士一跃而起,向着敌人的机枪阵地冲去,可是没冲出多远,便全部中弹倒地。
在这危急关头,豆子地里突然站起一个黑乎乎、矮墩墩的日本士兵,怀里抱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冲着日军阵地叽里咕噜喊了一声,日军见是“自己人”,下意识地一愣,就在间不容发之际,这个日本兵怀里的机枪响了,一顿猛扫,一下打哑了好几挺日军机枪。这个日本人就是徽王庄战斗中被俘虏的小岛考其马,“日本人反战同盟冀鲁边支部”支部长。
杨忠、龙书金高兴地喊道 :“打得好!”他们同时跃起,带着战士们向敌人阵地冲去,撕开了一道口子,直奔陈牛庄。
小岛考其马,日本北海道人,被迫参加侵华日军。他被俘后,
经过教育,转变很快,除了积极参加对日军的瓦解工作,也常跟我军战士一起,帮助群众扫地、挑水等。开始群众对他不大感冒,还悄悄骂他,后来熟悉了,知道了他的情况,转变了对他的态度,大人小孩都喜欢听他用那带着海蛎子味的中国话拉呱儿。有一次,他跑到周贯五面前,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跳三尺高。周贯五问他有什么高兴事,他拍拍鼓鼓囊囊的口袋,掏出几个鸡蛋,满脸幸福的神色:“大娘,说,给我吃,说我,是好人!”
杨忠、龙书金带着部队暂时摆脱了敌人,因伤员较多,天气太热,停在几棵大槐树下,准备休息一会再走。突围中,辛国治右胸被子弹打穿,鲜血染红了前胸大片衣服,他手捂着伤口,忍着剧痛,踉踉跄跄跟着部队杀出了重围。
还没喘匀一口气,身后又响起了炒豆般的枪声。杨忠跃上白马,龙书金、辛国治也爬上马,带领队伍向陈牛庄方向奔去。没跑多远,一颗流弹“叮”在龙书金的腿上。龙、辛二人因伤不敢猛跑,被落在队伍后头。杨忠带队来到陈牛庄边,没看见我军战士的影子,倒突然蹿出一队日军,向我军猛烈开火。我骑兵排因在前引路,遭此猝不及防的袭击,倒下将近一半。杨忠一见日军占了陈牛庄,大喊一声 :“快走!”一抖缰绳,带着部队向西南方向冲去。
龙书金、辛国治一时跟不上队伍,便拨转马头,向西北奔去。
跑出不远,辛国治感觉不对劲,扭头一看,只见龙书金的战马腹部被一颗子弹打开一朵花,倏忽倒下,将龙书金压在了身下!警卫员催马来救,一颗子弹从背后射来,他的身子像风中的树枝颤抖了几下,栽下马来。辛国治知道无法回救,只能催马快跑。其后,见到周贯五时,辛国治泪眼婆娑地说 :“龙团长已经牺牲了……”殊不知龙书金被战马压在身子底下,恰恰被这匹死马救了一命。日军突
进过来,正在紧张追逐中,哪有心思细细检查战场,只是一掠而过。
龙书金惊魂甫定,努力挣出身子,爬到陈牛庄外的一处打麦场上,被一位老大娘发现,将他藏进一垛秫秸堆里。不久,他听到日伪军一阵凶狠的喊叫,然后是寂静。几乎同一时刻,被陈牛庄百姓救下的还有十七团参谋长李青山和军区电台台长罗长波。
杨忠带领着部队向西南方向突围而出,本以为脱离了险境,不料又遇到一股日军,而且是早已架好了机枪和钢炮严阵以待。杨忠骑着高头大马,老远就成了敌人重点打击的目标,一颗炮弹落在他身边,跟随了他几年的白马被巨大的冲击波掀倒,他也像一片树叶被狂风卷起,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就这样,我军一名优秀的指战员牺牲了。另一种说法是,杨忠中弹后受重伤,为了不拖累战友突围,独自爬进豆子地里隐蔽起来,在渐渐消散的枪炮声中停止了呼吸。后来,几名老乡发现了他,从他身上找到一块怀表、一枚私章,认出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杨司令”——因为杨忠曾经担任鲁北支队司令员,所以这一带的群众习惯这样称呼他。
驻陈牛庄的十七团三营在曾旭清的带领下顺利突围。当时,曾旭清考虑到要是向夹河村移动,势必把敌军牵引过去,增加一营的压力,只好边打边向西撤退,同时派出一名通信员去夹河找杨忠送信。没想到,通信员却牺牲在中途,以致杨忠率部赶到陈牛庄扑了个空,遭敌军伏击……
夹河一战,悲壮、惨烈——十七团一营的三个连队损失很大,骑兵排几乎打光,旅政治部机关、宣传大队的同志牺牲过半,教导六旅政治部主任杨忠、总支***陈天冲、敌工科科长杜杰、朝鲜同志徐文进和“反战同盟”的一位日本同志为了我们民族的解放事业,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而幸存的同志,几乎全是人民群众冒着生命危险救护下来的。
1941 年 10 月 13 日,一一五师政治部向总政治部汇报了惠民夹河战役的情况,电文说 :“二纵队到冀鲁边区,他(杨忠)即任支队司令,辗转鲁北,坚持鲁北反‘扫荡’战争,他在战士和群众中具有很高的威望,对鲁北根据地之创建,建树无数功勋。”1946 年12 月 20 日,渤海行署决定将杨忠带部队开辟出来的游击区——商河、济阳、惠民交界处,新设置一个县,命名为杨忠县。
夹河之战十八天后,冀鲁边区打通清河区的战斗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鲁北保安第六旅旅长张子良怎么也没料到八路军会夜袭他的大魏庄据点。
张子良,又名张心田,无棣县马山子镇大梁王庄人,“卢沟桥事变”前是无棣县***党部委员,曾担任埕口、下洼商会会长。
1937 年底,他把无棣各区的民团武装整编为抗日自卫团。第二年春,三十一支队攻下无棣县城后,张子良与时任无棣县委***的石景芳达成协议,三十一支队将县城交给张子良部,张部民团接受三十一支队辖制,被编为第六路军,实际上只是名义上的收编。其后,张子良又接受了***鲁北保安第六旅的番号,被沈鸿烈委任为六旅旅长。但这时,张子良首鼠两端,尚与八路军保持着表面的合作,没有撕破脸皮。八路军主力部队陆续撤出冀鲁边区后,张子良脸一抹,将前来做统战工作的挺进纵队政治部主任符竹庭毫不客气地驱逐出门,又杀害了其部中的***员张玉林等人,不断武装袭扰八路军部队,更与无棣县城里的日军眉来眼去,签订了所谓的“互不侵犯,共同***”的秘密协定,彻底走上媚寇卖国之路。
张子良部设置在渤海岸边的大魏庄据点是扼守南北交通的咽喉,也是冀鲁边区北路东进部队南下垦区的必经之路。担任北路东进任务的是杨承德、陈德率领的教导六旅十六团。
9 月 18 日,周贯五通过电报向清河军区司令员杨国夫通报了十六团即将沿渤海岸东进的计划和时间,并请清河区部队予以配合。
杨国夫回电说,清河军区将调集山东纵队三旅五个营,与冀鲁边区十六团同时行动,从利津县的马家庄和左家庄两地北渡黄河,然后向前推进 180 里,紧逼黄河入海口以西的垦区,同十六团会合,聚歼鲁北保安司令刘景良在垦区义和庄、老鸹嘴一带的驻军。
9 月 22 日,十六团由新海县、无棣县沿海地带向南开进。虽说是沿海,其实一点海的影子看不到,满眼都是荒芜的滩涂,没有几棵树,只有低矮的变黄的灌木和白花花的盐碱带 ;空气里的咸腥味越来越浓,天上时而飞过一两只失群的海鸥,凄凉地叫上几声。
十六团悄悄驻扎进无棣县北部的小山村一带。
小山颇为奇特,在一马平川的渤海岸边孤峰独立,显得既高傲又落寞,很是扎眼。这座土山南北二里多,北头向西一折,形成一个阿拉伯数字“7”的形状。山东面有个村子叫小山村,山北有村叫山后村。张子良部所据守的大魏庄在小山村以东30里,濒临渤海,村里驻有张子良六旅的一个营。大魏庄据点是张子良苦心营造的巢穴之一,村外二里以内的道沟全部被填平,站在寨墙上眺望,四周一览无余。寨墙高达三丈,宽阔而坚固,设有垛口和碉堡,村庄周围还有明堡、暗堡。
十六团副团长杜步舟笑着说 :“大魏庄据点可真像一只铁皮包裹着的刺猬啊!”
杨承德说 :“这股顽军自认为天高皇帝远,整天为所欲为地祸害百姓,过着花天酒地的小日子,我们就打他们个突袭战。”
陈德说 :“我赞同杨团长的意见,强攻势必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而且久攻不下,肯定引来张子良的顽军和鬼子,于我军不利。”
杨承德说 :“今天夜里我们就行动,这个偷袭任务就交给老杜了。老杜有没有困难?”
杜步舟一笑 :“搞偷袭,还真不是我吹牛,谁也比不上咱十六团,䞍好吧您。”
杨承德、陈德哈哈大笑。
陈德说 :“人家老杜可是功夫在身,飞檐走壁都是小菜一碟。”杜步舟圆眼一瞪,说 :“哎,陈政委,你说怪不?我打了这么
多仗,就没让子弹擦破一点皮。”
杨承德打趣道 :“老杜啊,你是不是偷偷供着菩萨呢?金刚护体,不简单啊。”
杜步舟稍作窘态 :“哎,杨团长,你看我这大嘴巴,又跑火车了。”陈德说 :“我们就喜欢你老杜的快人快语。”
三个人说笑一阵,赶紧部署当晚的行动 :杨承德率二营埋伏于小山村西北,准备阻击沧县、新海方向前来救援之敌 ;陈德率三营埋伏于小山村西南,防备盐山方面的日伪军救援 ;杜步舟率一营奔袭大魏庄据点。
夜色如漆,远灯似魅,秋虫啁啾,风声瑟瑟。
杜步舟率军疾行一个半小时,到达大魏庄寨墙下,按照预定方案,战士们迅速散开,悄悄包围了村子。寨墙上隔不远亮着一处灯。
担任突击任务的一营二连二班战士,扛起软梯,悄没声地靠近寨墙,把软梯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墙,然后狸猫一样纵身而上。二班长快要接近墙顶的时候,下面的一个战士一脚踩空,跌下软梯,下意识
地叫了一声,围墙里正在昏睡的顽军士兵听到动静,迷迷瞪瞪地把枪口伸出射击孔。二班长没等他搂火,一把薅住枪管,猛地往外一拽,把这名顽军士兵连人带枪搡到了墙外,摔个半死。二班长翻身上墙,抱着机枪对准围墙拐角的碉堡一阵猛扫,身后的战士跟着登上围墙,很快拿下了这个碉堡。后续部队像漫过堤坝的洪水,冲进村里,喊杀声响彻夜空。睡梦里的顽军士兵四处乱窜,被我军的火力打得东藏西躲,最后见逃跑无望,纷纷扔掉枪支,举手投降。此役毙伤、俘虏顽军副营长以下 300 多人,缴获轻机枪 3 挺,步枪 300 多支。
敌营长趁乱从村中暗道逃跑。
张子良听闻消息后,勃然大怒,主力营被歼,这可是鲁北保安六旅从未有过的耻辱。他把八路军袭破大魏庄据点的情况知会了无棣、盐山、沧县、新海等县的日伪军,希望联手驱逐八路军。他气势汹汹地率军杀奔小山村,不想他的友军谁也不愿劳师冒进,都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张子良部在我主力军面前不堪一击,被十六团打得落花流水。天津日军够意思,出动九架飞机助战,在小山村上空盘旋轰炸,对我军和百姓造成一定伤亡。杜步舟命重机枪排爬上屋顶,对着敌机猛扫,吓得敌机不敢低飞,而由枪弹烟雾组成的“迷魂阵”也遮挡了敌机的视线,胡乱丢了一通炸弹后,便飞回了天津。张子良垂头丧气,带着队伍撤回了老巢。其后张子良在***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十六团稍作休整,带足淡水、梨子、红枣窝头,离开小山,向垦区进发。又是一次艰苦的夜行军。部队渐渐靠近海边,脚下根本没有路,全是软软的滩涂,踩上去噗噗冒水,一抬脚就是一脚稀泥。
这样的行军很是吃力,不少战士一边走,一边打瞌睡。有个战士一头撞在前面骡子的屁股上,他迷迷瞪瞪地拍拍骡子的屁股说 :“伙
计,走快点,小心掉队了!”骡子并不买他的人情,一甩尾巴,给他一个“大嘴巴”,这才清醒过来,敢情自己刚才跟骡子称兄道弟呢,惹得大伙儿一阵大笑。部队于拂晓前,赶到了洮儿河渡口。对岸泊着三只渡船,由张子良的一个排看守。杨承德派十几个战士悄悄泅渡过去,消灭了熟睡里的顽军,把船摆渡过来。十六团陆续乘船渡过洮儿河,进入黄河口垦区。
垦区辽阔无边,是一片方圆数百里的盐碱地,村落稀疏,人迹罕至,到处滋生着连绵不断的红荆,荆丛里栖落着成千上万的海鸟。
据当地居民说,由于黄河带来大量的泥沙,入海口附近的土地每年向海里“长出”一里左右,如此年积月累,也就形成了现在的垦区。
十六团没作停留,继续向与清河区部队预定的会合地点老鸹嘴方向前进。
突然,红艳艳的太阳跳出了海平面,霞光万道铺满了战士们脚下的道路。
已经看到老鸹嘴村的影子了。这时东边尘土飞扬,一支浩荡的队伍从老鸹嘴方向飞奔而来。原来是清河军区三旅的部队在十六团赶到前,已经歼灭了***鲁北行署主任何思源的“四大团”顽军,攻占了老鸹嘴、义和庄和罗家镇等地。
“四大团”系***鲁北保安司令刘景良部,屯驻在义和庄、老鸹嘴一带,负责卫护何思源的鲁北行署。
两军会师,欢声雷动,渤海的涛声都被压了下去。十六团此次东进,历时 20 多天,经历大小战斗 9 次,行军数百里,终于打通了两区的联系。
老鸹嘴村外,两区战士席地而坐,召开庆祝大会。杨国夫的嗓门放到了最大 :“教导六旅的全体同志!我代表三旅的全体同
志,对今天的会师表示热烈的祝贺!对你们远道赶来表示亲切的慰问……为了纪念这次难忘的会师,我们没有别的礼物,只为你们每人准备了一把清河区造的刺刀、一袋清河区造的小手榴弹……”接着,陈德、杨承德、清河军区副政委刘其人相继讲话。战士们鼓掌,手掌都拍红了。
从此,冀鲁边区与清河区有了陆上和空中两条交通线 :陆上交通线从无棣小山经过大魏庄过洮儿河,抵达垦区,由几支武工队负责维护 ;空中的电台联系早在之前已经建立起来。不久,一条从冀鲁边区新海县的冯家堡、狼坨子直达清河区垦区郭局子和老鸹嘴的海上交通线,也由新组建的冀鲁边军区海上特务团开辟出来了。两区基本实现了山东分局和一一五师下达的战略目标。
海上特务团是由冀鲁边区收编的一股海匪武装整编而成,这股海匪有三四百人,头领叫陈子远、陈子芳,因为打仗生猛如虎,人称陈大虎、陈二虎,尤其陈二虎胆大包天,枪法奇准,在风高浪急的海上,站在船头,双手开枪,20 发子弹能打碎 50 米开外的 20个鸡蛋。他们在渤海湾里浪里来浪里去,渔船、商船闻之丧胆,凡被他们瞄上的,就没个跑。你仗着船大帆高跑得快,他们的小船跑不过你,可陈二虎的枪子儿比你的船快,他扬手两枪,你的帆篷哗啦掉下来,船只就变成了软脚蟹。冬季海上荒寒,陈二虎就带着弟兄到新海县的冯家堡、狼坨子一带休整。早在 1940 年,边区就派新海县县长杨耀奭去做争取工作,陈二虎一听八路军能保证他们的物资供给,就答应接受整编,转身一变而为海上特务团团长,傅炳翰被派去任政委,依然活动在新海、盐山、无棣一带的海面上。
冀鲁边区和清河区打通联系后,海上特务团将活动范围延伸到了垦区,这样从清河区到冀鲁边区就又有了一条海上交通线。
正当人们沉浸于胜利打通两区的喜悦中时,冀鲁边区的形势骤然紧张,犹如黎明前的黑暗将大地死死箍住。
从 1941 年 7 月到 1942 年 10 月,日伪在华北地区相继实施了第二、三、四、五次“治安强化运动”,总的目的是通过军事、经济、政治、文化等手段,巩固占领区,将华北地区建成其太平洋战争的后方基地。日伪军集中强大兵力对冀鲁边区反复进行“扫荡”,花样繁多,煞费心机,什么“分进合击”“对角清剿”“梳篦战术”“剔抉战术”……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小规模的合击、奔袭,几乎无日不有。有冀鲁边区的老战士回忆说 :“那时候打仗真的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一天就打三五场,根本闲不下来,后来打得麻木了,坟地、庄稼地、树林子里倒头就睡,把生死都看淡了……”
这一时期,曹振东为日军威逼,向惠民日军旅团长林芳次郎投降,被收编为山东武定道剿共第三旅,张子良、王福成等人暗中依附日军,在八路军背后打黑枪。
1941 年 10 月,陵县县长吴匡五在苏庙子战斗中负重伤,转移至平原县姜家村后牺牲,为纪念烈士,后将陵县改称匡五县。新海县县长兼县大队大队长姜思民只身进入伪军李景文部的常郭据点,做伪军头目李斌候的争取工作,中计,为敌所害。12 月,阳信县县长齐坚三被捕叛变,带着敌人到处抓捕地下党和抗日政府干部,王国华代理了县长,后武大风接任。
1942 年 1 月 1 日,日伪军 8000 多人对冀鲁边区进行梳篦式“大扫荡”,边区形势进一步恶化。
1942 年 4 月,邢仁甫回到了边区。他 1939 年底离开边区后,先担任鲁西运东分区司令员,后调山东分局党校学习,留任一一五师政治部民运部部长。
离开冀鲁边后的邢仁甫渐渐体会到了落寞的况味,昔日那种拥兵自雄的豪情早已烟消云散,越来越怀念起冀鲁边时期的一呼百应。
后来他虽然被任命为冀鲁边军区司令员、教导六旅旅长,但师部放他回去的意思并不明显。
这期间,开始从冀鲁边区传来要求邢仁甫归位的声音,当然这种声音的源头很好查清,来自邢仁甫留在冀鲁边区的亲信、平津支队宣传队队长孙长江等人。孙长江等人大造舆论,说冀鲁边区的抗日斗争局面非邢仁甫不能扭转,请一一五师将其调回边区。
到底这种舆论对邢仁甫的回归发生了多大作用,我们不得而知,但此时一一五师对冀鲁边区面临的艰苦卓绝的斗争形势越来越忧心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萧华,冀鲁边区的每一个消息都牵心扯肺,他多次跟罗荣桓讨论要给冀鲁边区支持干部,帮助边区渡过难关,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邢仁甫和一批干部被派往了边区,充实领导力量。
邢仁甫和四十几名军政干部由鲁南出发,到达清河区,恰逢山东分局派往冀鲁边区的巡视团,两处人马合二为一,从垦区老鸹嘴上船,由边区海上特务团护送至无棣县小山。这批干部有就任教导六旅和军区参谋处主任的卢成道,就任后勤部政委的王文模,就任三分区副司令员的黄荣海,巡视团团长于寄愚,成员彭瑞林、刘干、叶尚志等人。
周贯五、李启华、张晔、黄骅等边区领导人在山后村召开了县团级以上干部欢迎会,邢仁甫满面红光,跟各位亲热地握手寒暄,大讲如何打开边区抗日新局面……这种热闹的场面对于边区来说很是珍稀,在随之而来的岁月里,更加稀罕了。不久之后,日军开始了一次次“大扫荡”,冀鲁边区根据地进入了最窒息的“冰窟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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