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吃绝户,表小姐和离嫁邪王
“古往今来,哪有男子不偷腥?谢氏你如今怀着身子,二爷一时犯错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他也不过是宠了个妓子,你可是侯府主母,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有失身份!”
裴大夫人许氏手里捻着佛珠,声音淡淡,却不失威胁。
谢沅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许久才冷静下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姐夫二爷裴玄凌荒唐至极,平日里通房小妾不断,还私养外室且偷偷生下私生子。
最后为了保全侯府颜面,直接逼死了姐姐谢莨。
她一人料理着姐姐的丧期,头七未过,她苦等三年的夫君裴四爷却在此时带着一名女子回来了。
那女子身份高贵,是北凉公主。
裴玄迟道,“我在战场受了重伤,幸得公主青睐,将我带回照顾,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
自然,他们孤男寡女相处久了互生情愫也是理所应当。
那公主倒不介意心上人有家室,愿屈尊做个平妻,可北凉王爱女心切,亲自递上降书,可保边境百年和平,只有一个条件。
北凉公主,只能是正妻。
此事上京无人不知,于是上到皇帝,下到贩夫,无一不在等着谢沅自请下堂。
一国安定的重担压在她肩上,容不得她不答应。
裴玄迟与公主大婚那日,谢沅抱着姐姐谢莨的骨灰,带着和离书回江南老家。
路上,遇到一伙穷途末路的山匪。
她最终不得已跳下山崖,粉身碎骨的疼真真切切。
可眼前这一切却又如此真实。
难不成,她居然重生了?
重生到姐姐还没被侯府逼死,一切还未到绝路的时候?
谢沅眼角泛红,看向另一边的姐姐谢莨。
谢莨也正望着她,满眼都是心疼,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妹妹阿沅考虑。
阿沅和自己不一样,她好歹为裴二爷生了儿子,如今又有了身孕,可阿沅的夫君裴四爷,新婚夜便随军北上,至今未归。
三年了,阿沅还是完璧,已然成了上京众人的笑柄。
她姐妹二人没了双亲,来投奔永定侯府,能有这容身之处,已是不易,不能再奢求什么。
“是!”
谢莨福身,此事便算彻底揭过。
许氏对于儿媳的态度颇为满意,还不忘传授谢莨几句夫妻之道。
无非是什么女子要容人,夫为妻纲,又说侯府如今养着她姐妹俩,虽不求她们感恩戴德,但也该知晓分寸。
“儿媳受教,我和阿沅便不叨扰母亲午休了,这就退下。”
谢莨说罢转身,快步走到谢沅面前,正要像往常一样牵起谢沅的手,便见谢沅猛地站了起来。
谢沅凝视着许氏,死过一遭,她才恍然大悟。
她和姐姐虽是来投奔,可谢家富可敌国,她姐妹二人背后的庞大家产,可都一文不差地入了永定侯府。
到底是谁养着谁,还说不准呢。
又哪有那般巧,那山匪就被她给遇上了。
许氏只觉得谢沅此时的眼神凌厉得紧,全然不似平时那般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蹙眉,“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谢莨握着她的手,小声提醒,“阿沅,我们还是走吧。”
谢沅反握住谢莨的手,声音不大却坚定,“母亲此言差矣,我姐妹二人入府八年,非但没有花过侯府一文钱,反而侯府若没了谢家,上个月的中秋宴,可是连螃蟹都吃不起。”
这话一出,许氏和谢莨皆是一惊。
谢沅不等她们反应,继续道,“寻常人家宴请,主子们尝尝鲜也就罢了,可夫人您仁善,连下人都分到两三只,这几百两银子,可是侯爷三个月的俸禄。不知我姐妹二人入府之前,侯府的日子是否也如此奢靡呢?”
“啪!”
手中的佛珠重重拍在桌上,许氏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谢沅,你放肆!”
谢莨急道,“母亲息怒,阿沅她……”
她不停向谢沅使眼色,谢沅却看也不看她,只继续对许氏道,“母亲,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您说呢?”
许氏捂着心口,厉色道,“你是在教训我吗!”
谢沅规规矩矩行礼:“不敢。”
她嘴上说着不敢,态度却是不卑不亢,没半点认错的样子。
许氏怒得说不出话,指着谢沅“你”个不停。
谢沅拉着呆住的谢莨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回头道,“还有一事母亲别忘了,银台司近日在严查官员私风秉性,若是凌二爷被人检举,只怕通议之位要不保了。”
……
邀月居。
谢沅本想着好不容易重生回来,定要抱着姐姐哭上半个时辰才是。
可谁料一回到她的邀月居,谢莨便肃着一张脸看她。
倒把她一汪眼泪都吓了回去。
半晌后,谢沅终于耐不住这怪异的气氛,主动揽住谢莨的胳膊,轻轻晃着撒娇,“好姐姐,我知道你隐忍都是为了我们的前程,但妹妹也心疼你,不愿你受委屈啊。”
谢莨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能这样顶撞母亲,她既是我们的婆母,也是舅母,你……”
谢沅冷道,“姐姐,你还不明白吗?侯府从来没有把你我当人看,我们何必念着这些情分呢?”
谢莨又岂能不知,只是这样血淋淋地被谢沅点出来,她面上也是难堪。
“姐姐,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谢莨心乱如麻,良久不语。
谢沅不指望她顷刻就能醒悟,便问,“谢家的田产和地契,如今在哪里?”
双亲去世那年,谢沅不过十岁,所以家中重要的财物,一直由谢莨保管,她也从未过问过。
谢莨道,“都在我这里。”
谢沅松了口气,只要东西还在自己手里,那就还有主动权。
下一瞬,谢沅眼圈又红了,如此说来,或许姐姐的死,并不那么简单。
原先她就觉得不解,侯府怎会疯癫到为了一个外室逼死主母?
可若是为这姐姐手里这些资产,那就说得通了。
谢莨胆战心惊,“阿沅,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沅擦了泪,“姐姐,这些东西,你都交给我吧。”
谢莨正要问为什么,外头丫鬟进来通传。
“夫人,凌二爷回来了,要您现在过去呢。”
谢莨脸色一白,约莫是为了方才的事儿来的。
顶撞长辈,到底是她们的不是。
她正要站起,谢沅道,“去回二爷,就说姐姐身体不适,在我这里歇下了。”
丫鬟照水看了眼谢莨,见谢莨表情为难,也不立即回话。
谢沅冷冷地瞧过去,照水是侯府的家生子,她老娘是在老夫人房里伺候的嬷嬷,因着这个情分,这丫头只等怀了凌二爷的种,就能抬姨娘的。
也因此,她虽还是丫鬟,平日里却没少给谢莨气受。
谢沅眸色越冷,“这就是侯府下人的教养吗?我不是你院里的主子,便使唤不动你了吗?”
照水一愣,谢沅这话重了,她可担不起忤逆主子的罪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四太太息怒!”
谢沅不语,照水又磕了几个头,只把额头都磕红了。
谢沅才摆手道,“还不快去!”
照水忙不迭起身:“奴婢这就去!”
她走后,谢莨又叹了口气。
谢沅本以为她又要唠叨自己,毕竟谢莨待下人宽厚,尤其是顾及着照水跟凌二爷的情分,对她的没规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让这蹄子以下犯上。
没想到谢莨却道,“今日由着你性子行事,我竟觉得很是过瘾。这蹄子,早该好好敲打一番了。”
谢沅欣慰道,“往日在江南,府里的丫鬟下人,又有谁敢对你我不敬?偏偏到了永定侯府,反而要受这些人欺负。
俗话说有奶便是娘,我们的钱养着侯府,该是他们对我们感恩戴德才是,若惹得你我不高兴,断了奶就是。”
谢莨终于笑了出来,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头,“歪理。”
谢沅握着谢莨的手轻笑,却在思谋另外一件大事。
凌二爷宠幸这个妓子倒是其次,反而是他的外室杜芸娘,应当是最近几日产子。
等这孩子一生下来,侯府图穷匕见,就要逼死谢莨了。
她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
谢莨日子小,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谢沅哄着她睡了,轻手轻脚来到外室,唤来了丫鬟小厮。
邀月居伺候的一共六个丫鬟,一个嬷嬷、两个小厮。
桂嬷嬷、还有丫鬟扶蕊和玉凝,是她从江南带来的,其余都是侯府的老人。
扶蕊办事牢靠,性子稳重,玉凝脑子灵活,性子也活泛些。
谢沅道,“扶蕊,我要你去查一下杜芸娘有孕以来所有的看诊记录。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查清楚。”
扶蕊应声,谢沅又吩咐玉凝,“外面那些人我都信不过,你去外面买几个身手好的小厮来。”
等二人都走了,桂嬷嬷才忍不住问,“二小姐,这是何故?”
桂嬷嬷是二人的奶娘,如今姐妹二人虽然都嫁了人,但私下里,她还一直叫姐妹俩小姐。
谢沅淡笑道,“很快您就知道了。”
晚膳时,凌二爷那边又派人来催,谢莨毫不犹豫回了。
下午阿沅说她病着,可到现在都没人来看过她一眼。
枉她平日里但凡府上谁有个头疼脑热,都巴巴地过去,又是送东西又是请大夫的。
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谢沅看着姐姐渐渐清醒,也觉欣慰。
这一夜,谢莨破天荒地没有回听雪轩,而是宿在了谢沅这里。
姐妹二人同床而眠,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睡去。
第二日,谢莨仍是按照往日的习惯,寅时初便要起床去料理晨礼和众人的早膳。
侯府因着老夫人还在世,所以一直没有分家,侯爷兄弟三人,都住在一起。
侯爷裴文昭是大房,正妻许氏,还有姨娘三位,二房裴文济正妻林氏,姨娘两位,三房裴文岳只有正妻宋氏,没有姨娘。
再加上裴玄凌这一辈的兄弟共有八位,除两个未成年的,已有家室的共六位。
因着人多,所以谢莨作为主母,天不亮就要起来准备好一切,几年如一日,从未懈怠过。
即便是有了身孕,也没有告过假。
谢沅看着姐姐眼下的乌青,心疼地按住了,“难不成,侯府没了你就不成了?那你没入府的时候,他们是如何的?况且,就算不成了,饿他们一顿也死不了人。”
谢莨还想说什么,谢沅直接贴着她躺好,把锦被往身上一盖。
“总之我不管,今日你就同小时候那样,陪着我睡个懒觉,哪里都不许去。”
谢莨无奈,只好又躺下。
阿沅说的也是,府里那么多人,总不能一个顶事的也没有。
……
韶华院正厅内。
许氏看着窃窃私语的诸位夫人姨娘,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好在老夫人身体不好,常年独居在寿安堂,几乎不掺和府里的事情,就连每日的晨昏定省也都免去了。
否则让她看见这一幕,知道侯府没了谢莨就乱了分寸,定是要怪罪她这个婆母的。
二房林氏向来与许氏不睦,见此场面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出言道,“大嫂,这谢莨终归是江南小户出来的,也太没规矩了。”
许氏虽然也看不惯谢莨,但也容不得林氏这般踩自己的脸面,当即不悦道,“妹妹别忘了,母亲也是江南人士,况且这谢家也是母亲认可的亲家,你这话是在质疑母亲?”
林氏一慌,连忙否认道,“妹妹怎敢呢!大嫂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啊!”
许氏冷哼一声,不愿与她多纠缠,满心只想着,难不成谢莨姐妹真敢与自己翻脸?
想到昨日谢沅咄咄逼人的样子,还真有可能。
许氏正要差人去问问,就见谢沅姐妹二人身边的桂嬷嬷来了。
桂嬷嬷规矩地行了礼,许氏便问:“你主子呢?”
“回夫人,昨日便回禀过,我们二太太病了,四太太担心姐姐身子,正贴身伺候呢。”桂嬷嬷心底一阵悲凉,哪怕谢莨不是真的病了,可这般被遗忘,也实在是叫人心寒。
这么大的侯府,就等着她一个有孕又病着的女人操持?
许氏脸色越发难看,不过昨日说她几句,今天就病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只怕病着是假,与她博弈才是真。
这么多人在场,许氏只能按捺着,假意关切道,“请过大夫了吗?孩子如何?”
桂嬷嬷心中越发难过,许氏关心是关心了,却是关心肚里的孩子,怎么自家小姐活生生一个人,在她们眼里竟这么低贱吗?
“倒是都无碍,只是这几日恐怕不能掌管中馈了,我们太太说,明日就把公中的钥匙和账簿都送来,请夫人您代管几日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心知肚明了。
裴玄凌的荒唐阖府上下谁人不知?正妻怀着身子,他却在外跟妓子厮混,谢莨会如此,也是情理之中。
相比于此,众人反而是更诧异于一向泥人一般的谢莨居然也知道反击了。
林氏和宋氏对视一眼,有好戏看咯。
……
众人散去,裴玄凌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步子都乱了,“娘,谢莨到底想干什么?”
许氏刚应付完众人,疲惫地揉着眉心,“这个时辰,你怎么还在府中?银台司最近不是考核么?你这般惫懒可如何使得!”
“孩儿今日休沐。”
“哦,娘叫这谢莨气的,都忘这茬,”许氏顺了口气道,“娘瞧着都是谢沅撺掇的,你现在就去邀月居亲自请她回来,她性子软,好生哄几句便是了。”
裴玄凌闻言有些不愿,“娘,孩儿七尺男儿,怎能对一个女子低声下气?”
许氏不悦道,“要前程还是要面子,你自己选。”
裴玄凌沉默,许氏又道,“还有,你父亲这个人迂腐得很,你银台司考核一事,想必是不愿帮你疏通的,你更需要银两打点。
娘听说张大人喜欢老坑洮砚,那东西有价无市,可娘若没记错,你娘子谢莨的嫁妆里就有一方。”
裴玄凌眸光炙热起来,侯府他这一辈的兄弟里,老七和老八还未成年,但老七小小年纪就已经考上了童生,瞧着也是会大有作为的。
其他六位兄弟里,除了整日只顾着钓鱼的大哥裴玄礼,唯他没有出息,只是个四品通议。
此次若能高升,父亲也能高看他一眼。
裴玄凌站起身道,“娘,孩儿这就去。”
许氏欣慰道,“对了,娘瞧着那谢沅性情大变,你隐忍着,别跟她一般见识,拿到东西要紧。”
裴玄凌道,“是。”
但他却并没有将许氏的叮嘱放在心上,虽然和谢沅这个表妹兼弟妹见面不多,但那张娇俏的小脸他却惦念许久。
谢沅与姐姐谢莨不同,她是典型的江南温婉长相。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当初裴玄凌本想姐妹一起收了,但老夫人不肯,说毕竟是自己的外孙女,哪能给他做小?于是便许给了四弟裴玄迟做正妻。
想到那个在战场上的四弟,裴玄凌嗤笑道,“虚伪。”
新婚夜丢下美娇娘随军,恨不得整个大晟都知道他一心为国,虚伪至极!
裴玄凌一路想着,到了邀月居,却被丫鬟玉凝拦在门口。
裴玄凌怒道,“什么时候我见自己的娘子,也要通报了?”
玉凝寸步不让道,“凌二爷,这是我们四太太的院子,您可以不在意,可瓜田李下的,到底要为我们四太太的名声考虑不是?”
裴玄凌被怼得无话可说,强闯弟妹内院,父亲知道了得打死他。
想到许氏的话,裴玄凌不得不软下性子来,讨好一笑道,“好玉凝,那就劳烦你去通报。”
裴玄凌有何郎傅粉之称,他自以为,侯府的丫鬟,没有能拒绝他风姿的。
他说着话,要去拉玉凝的手。
没想到玉凝往后一退,半点面子不给他,“凌二爷稍候。”
望着玉凝背影,裴玄凌一阵尴尬。
还真是丫鬟随主,这个玉凝跟谢沅一样故作矜持,让人生厌。
玉凝在心里骂了一路,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莨主子要嫁给这么个玩意。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白瞎了!
谢莨正在庭院里翻看着账簿,经谢沅一提醒,她才惊觉,想要看看自己为了侯府贴补了多少。
这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谢家好歹也是江南首富,没想到永定侯府阖府一年的花销,抵得上谢家三年的。
合上账簿,谢莨更觉得心中悲凉。
即便是如此的付出,裴家也未曾拿她这个所谓的主母当人看。
谢莨神色渐冷,看向一旁的玉凝,“让他进来吧。”
一旁,谢沅担心地看过来,“姐姐。”
她真是怕谢莨心软。
谢莨柔柔一笑,道,“阿沅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莨起身往花厅走去,谢沅看着桌上的账簿,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花厅内,裴玄凌殷切地走上前,拉住谢莨的双手,“夫人,听说你病了,为夫好担心啊。”
谢莨淡淡地看着裴玄迟。
嫁给他六年了,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的人。
“夫人?”
谢莨回神,将手从裴玄凌手里抽出来,“二爷。”
裴玄凌微微一顿,他明显地感受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谢莨转身坐下,裴玄凌跟上去,“夫人哪里不爽利?可看过郎中了?”
“多谢二爷关心,请过了,无碍。”
这话说得冷,裴玄凌一时有些讪讪,应道,“那便好,母亲也惦记你呢。”
想起前两日许氏的那番话,谢莨如何不知这不过是哄她的场面话。
她只道,“劳母亲忧心了,我一切都好。”
裴玄凌点头道,“不过你在妹妹这里终究不便,今日不如跟我一道回去,也好叫母亲放心。”
“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不方便的?”谢沅走上前,接过谢莨的话头,“况且,二爷夜夜在外人家中留宿,也没见哪里不方便。”
裴玄凌脸上一热,这个外人指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看一眼谢莨,指望着她能替自己解围,不想谢莨却是正眼都不曾瞧他。
裴玄凌只得应声道,“妹妹这是哪里话,我也是公务繁忙嘛。”
谢沅轻笑一声,并没有拆穿他,“还劳烦二爷回母亲,姐姐身子渐渐重了,以后这掌管中馈的事务,怕是接不了了,不如趁着这次,就彻底换人吧。”
裴玄凌蹙眉,只觉得谢沅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剐了似的。
不就是摸了下她贴身丫鬟的手么?
况且还没摸到,至于如此?
怪不得娘叮嘱他不要跟谢沅纠缠,这女子实在不好惹。
裴玄凌忙看向谢莨,“夫人,这也是你的意思?”
他纵然不懂管家这一套,但也知道侯府这些年没少用谢家的钱财,若是谢莨辞了这事儿,那再想用她的嫁妆就难了。
更何况,那老坑洮砚还没要到手。
谢莨还未答话,便看到谢沅给自己使眼色,脑海里便回响起来她方才那番话,再看着裴玄凌的脸,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谢莨点头:“是,二爷容我几日,清点完账册便将中馈送还母亲,我乏了,就不送二爷了。”
裴玄凌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又道,“不瞒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事求你,若是我没记错,你是不是有一方老坑洮砚,能不能……”
“二爷记错了,没有。”阿沅说的果然没错,愚蠢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裴玄凌急了,“不可能,娘明明说你有。”
谢沅一阵欣慰,她最怕谢莨还念着那点夫妻情分。
既然姐姐都想通了,那她也没必要再给裴玄凌留面子。
谢沅浅笑着打断他,“二爷可莫说胡话了,我姐姐的嫁妆,娘还能比姐姐更清楚?”
裴玄凌脸上一阵青白,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唯唯诺诺的姐妹俩,今日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密不透风。
他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沅道,“是啊,妹妹想着二爷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说母亲惦记儿媳嫁妆吗!母亲定然不是这样的人,是吧二爷?”
裴玄凌只能随便应了两句,便落荒而逃。
谢沅忍不住笑意,可看到谢莨还是一脸哀戚,便知道姐姐心里还是放不下。
她安抚几句,便说有事要出府。
谢莨知道妹妹如今是个有主意的,也没细问,叮嘱了几句,便回去清点账册。
……
琼楼是上京最上等的酒楼,平日来往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杜云娘这样的家室,就算有钱,也不接待。
此刻,她坐在永定侯府专属的天字包厢里,小心翼翼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那张脸虽不施粉黛,但也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
这可跟凌二爷说的“凶神恶煞”、“满身铜臭味”相去甚远。
谢沅撇了眼杜芸娘的肚子,开门见山道,“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凌二爷的。”
杜芸娘急道,“我自己的肚子难道我还不知吗?”
谢沅懒得与她折腾,直接拿出证据,“这是你有孕后所有的看诊记录和药方,我已经对过时间,比你告诉凌二爷的早了一个月。”
杜芸娘脸色一片惨白。
谢沅继续道,“还有你这些时日服用的安胎药,我已派人验过药渣,是延缓生产的。杜芸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不肯承认吗?”
杜芸娘嗫嚅半晌,心知谢沅已是有备而来,只能认命问道,“你想如何?”
谢沅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毁了裴玄凌。”
杜芸娘惊道:“永定侯府不会放过我的!”
谢沅冷笑一声道,“不会放过你的,岂止是永定侯府?若孩子的父亲知道有他的存在,你以为,你们能活命?”
杜芸娘瞬间如坠冰窖,她万万没想到谢沅竟连如此隐秘的事情都知道。
她瞬间冷静下来,手下意识地抚在肚子上。
谢沅见状道,“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能做到,我保证,会让你和孩子平安,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安身立命。”
逼死姐姐的是裴玄凌,谢沅不想为难女人。
杜芸娘何等聪明,思忖了片刻,点头:“好。”
谢沅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杜芸娘:“我等你的消息。”
杜芸娘目送她离开,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湿透。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有着让她不自觉信任臣服的气势。
此时,琼楼隔壁的包厢。
面若冠玉的男人一身玄色大氅,正摩挲着半截月牙形玉佩。
那玉佩一看便是把玩久了,上面的纹样都已经模糊,只有那温润质地,能隐隐透出指腹的颜色。
良久,男人微微抬眼,问一旁劲装的侍卫,“方才出去的,是她么?”
侍卫拱手回道,“回王爷,正是二小姐。”
男人用力握紧玉佩,淡淡吩咐道,“派几个暗卫守着她,切记,不要惊动她。”
阿沅如今已嫁为人妇,他这么做,已是僭越。
后宅妇人本就处境艰难,他不愿横生枝节。
侍卫领命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萧璟辞一个人,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阿沅,对不住,哥哥还是来迟了。”
从琼楼出来,谢沅又去隔壁街上买了两包桂花糖糕。
她记得明日是她侄儿裴如珩学监休沐的日子,今晚会回侯府住。
裴如珩最爱吃这糖糕了,但往日谢莨严厉,不肯让他多吃,说是男子汉要多吃些苦才行。
可怜那小哥儿才四岁,就被教养得老气横秋。
谢沅刚回邀月居,就听到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大小姐,您现在有孕在身,日子还浅最忌动气,珩哥儿他不会有事的。”
这是桂嬷嬷的声音。
谢莨哽咽回道,“嬷嬷,珩哥儿自幼在我身边长大,老夫人从未干涉过侯府子嗣事宜,怎会突然让人带走他,定然是婆母暗中捣鬼。”
“大小姐,安婆子不是说了么,老夫人是以您静养安胎为由,才把珩哥儿带到寿安堂照顾抚养。”
桂嬷嬷岂会不懂其中缘由,却也只能温声劝解。
谢沅当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珩哥儿自幼聪慧机敏,三岁就已开蒙,四岁时曾在侯爷裴文昭的寿宴上出口成诗,以诗文做寿礼,在侯爷的孙子辈里一鸣惊人。
不仅如此,在谢莨的教养下,珩哥儿不但自幼诵读唐诗宋词,还不怕习武的苦和累,扎马步有模有样。
虎头虎脑格外活泼的珩哥儿,可谓是文武兼备的好苗子,因此早早就入了侯爷裴文昭的眼。
侯爷亲自请了告老还乡的大文豪庄先生来教导珩哥儿读书。
新科武状元付海,更是自荐给珩哥儿做师父,教授武艺骑射。
如今谢莨以身体不适,安胎静养为由交出中馈,甩开侯府的冗长繁杂的管家之权。
许氏无计可施,便另辟蹊径拿珩哥儿的抚养权变相要挟。
利用珩哥儿来牵制谢莨,让她不得不继续为侯府操劳。
还得心甘情愿地拿嫁妆扶持裴玄凌,为他的仕途打点。
最高明的,是许氏从头到尾没露面,而是让侯府的老夫人出头。
哼,好个永定侯府的老祖宗。
年纪大了地位高了,老夫人就忘记了大房儿媳许氏重利轻情的劣根性。
西落的日光透过院中的枝枝蔓蔓,落在重生归来的谢沅脸上。
远山眉微蹙,桃花唇紧抿,连那芙蓉面也含着嗔怒。
屋内的谢莨焦急踱步,含泪道:“不行,我得去见老夫人,珩哥儿不能交给她抚养,大不了就如了婆母的愿——”
“不行!”
谢沅推门打断了姐姐谢莨的话。
“二小姐!!”
桂嬷嬷像是有了主心骨,连忙上前行礼。
她言简意赅地说道:“珩哥儿被抱到老夫人那里去了,大小姐正要过去呢,只有您能劝住她了。”
谢莨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决道,“阿沅,珩哥儿是我的心头肉,哪怕把嫁妆赔进去,我也不愿和珩哥儿分开,你莫要劝我!”
谢沅将桂花糖糕让扶蕊拿去厨房温着,这才道,“姐姐,我为何要劝,我陪你一起去寿安堂,我自有办法带回珩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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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侯府,寿安堂。
老侯爷人品贵重,一辈子没有纳妾,夫妻爱重一生,此事还曾一度成为美谈呢。
也不知到了裴文昭这一辈,怎么却没一个继承老侯爷品行的,一个个姨娘通房不断。
老侯爷过世后,老夫人身体也不好了,便常伴青灯古佛,寿安堂一年四季点着佛手香。
“咳咳咳。”
裴如珩小脸咳得通红,显然闻不惯佛手熏香的味道,粉雕玉琢的五官都拧成一团。
“珩哥儿这是不舒服吗?”安婆子关切地问。
安婆子是老夫人的心腹。
老夫人本就不是一般人,对身边侍奉的人要求也十分严格。
首先要能为她办事,还得办的漂亮且忠诚,其次才看身份地位。
安婆子就是这样的存在。
“嬷嬷多虑了,珩儿很好,”裴如珩故作镇定,负手而立有模有样地开口,“老夫人诵经辛苦,珩儿怕老夫人口渴。”
在内堂诵经的老夫人这才让人挑帘走了出来。
“老夫人,您这玄孙珩哥儿,真是懂事乖巧呢,”安婆子连连称赞,“唯恐您诵经口渴。”
“嬷嬷谬赞,珩儿每次跟庄先生读书回来,娘亲也怕珩儿口渴,耳濡目染自然就记在心间了。”
裴如珩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话里话外抬高了亲娘谢莨。
“难怪文昭最偏爱珩哥儿,我今儿见着了才明白缘由。”
老夫人没在意珩哥儿话里的弦外音,落座后对着裴如珩招手。
她将戴在手腕上的念珠递过去:“这是送给珩哥儿的礼物,在国寺开过光的。”
何止是开过光,每颗念珠是菩提子,但母珠是光洁的檀木镶嵌珍珠。
这三十六颗念珠是老侯爷在世时送给老夫人的。
如此贵重,意义非凡的礼物,送给裴如珩是彰显老夫人张氏对他的疼爱。
一旦收下,就更坐实了要被寿安堂抚养。
裴如珩躬身行礼:“多谢老夫人的赏赐,可珩儿听祖父说过,佛家认为人是六根而生,也分苦、乐、舍三个感受阶段,修持各个阶段要度十八劫难,共计三十六劫。”
“老夫人念珠诵经既为渡劫,寻求六根清净,福泽侯府,珩儿岂能将老夫人的功德据为己有,此乃不孝。”
老夫人年迈之后,越发信佛。
若非寻人算了玄孙珩哥儿的生辰八字,品性已初见锋芒,也不会只凭大房许氏的三言两语,就动了抚养珩哥儿的念头。
只是她没想到,珩哥儿被谢莨教养得如此好。
老夫人暗暗觉得,这寿安堂日后会越发有趣了。
“瞧瞧,珩哥儿才多大,说起话来有理有据的。”
此时,奉茶的安婆子听到外面有下人通报,得知谢沅姐妹来了,也并不意外。
打发了下人后,安婆子主动上前和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
“这念珠珩哥儿不收,那就让安婆子带你去隔壁的书斋选你喜欢的,如何?”
老夫人是有意支开裴如珩。
珩哥儿葡萄似的大眼睛亮了亮,乖巧点头:“珩哥儿谢过老夫人。”
安婆子带着珩哥儿去了隔壁书斋后,老夫人才让人将谢沅姐妹请进来。
寿安堂内,谢沅姐妹被引入正厅。
二人对着老夫人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体贴地抬手示意,道:“好孩子,莨儿有孕在身,就不必行礼了。沅儿,你也过来,到外祖母身边来。”
老夫人用的称呼是“外祖母”,谢沅知道,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她接招便是。
“是。”
姐妹二人一起走上前,一左一右坐在老夫人边上。
老夫人握着二人的手,笑问,“你们姐妹二人多久没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
谢沅靠着老夫人撒娇道,“我们也总想能代替母亲到您面前尽孝,不过是考虑着您的身子,才不敢来叨扰。
您若是愿意,往后我们姐妹二人,日日都来。”
老夫人看着眼前娇俏的外孙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早逝的女儿裴文蓁。
她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到大都娇养着,裴文蓁出嫁前,也总这样冲自己撒娇。
原本她是不愿意裴文蓁远嫁到江南去的,可为着永定侯府的前途,也只能忍痛。
好在谢家也算良配,裴文蓁一直没有诞下儿子,谢家也不嫌弃,未有纳妾。
可惜,命太薄了,夫妻双双早逝。
谢沅姐妹入府,老夫人也是真心疼爱,才让这俩孩子嫁进来。
只是,不想如今却到了这般田地。
一时之间,老夫人对姐妹二人充满了愧疚。
谢沅注意到老夫人眼底的落寞,便知自己这招奏效。
她向来拘谨本分,鲜少这样嘴甜,还故意提起她母亲,果然引得老夫人起了怜爱之心。
老夫人看了一眼谢莨道,“莨儿如今有了身子,不可如此折腾。昨个儿你婆母还跟我提及,说你身体不爽快。
早期的确是容易困乏疲累,孕吐害喜更是折腾人,也难怪你连管家之权都推诿了。”
谢沅点点头,“您有所不知,这其实是我的意思,姐姐要强性子,是我瞧着心疼苦苦劝说,她才不得已答应。”
老夫人原本准备的话,被谢沅这一句给堵住了。
此时,她若是再让谢莨收回中馈,岂不是说她不心疼谢莨?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此事也是我的疏忽,莨儿你放心,这事儿外祖母替你做主,往后你安心养胎就是,侯府有你婆母照看着,还不至于大乱。”
谢莨看了谢沅一眼,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多谢外祖母体恤,只是莨儿今日来,还有一事……”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就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自作主张把珩哥儿带到寿安堂,也是和你妹妹一样心疼你。
你管家都分身乏术了,哪儿还能跟从前似的,面面俱到地照顾珩哥儿呢。”
她不给谢莨开口的机会。
“我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侯府的玄孙中,就属珩哥儿我最喜欢,玄凌是个无用的,对你不好,仕途更是渺茫。
珩哥儿养在我身边,不止为给我解闷,他日我必助他顺利袭爵。”
老夫人这话倒是真心的,她愧对谢莨姐妹,这是她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谢莨听得心头一震。
古代女子以夫为天,裴玄凌因着是大房正妻许氏的嫡子,又靠着许氏明里暗地的铺路打点,这才有了官位。
只可惜金玉其华败絮其中,怕是连四品通判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永定侯府如今还未分家,老夫人说话极有分量。
且侯爷裴文昭是个迂腐的性子,奉信廉孝忠节,最看中子嗣的真才实学。
裴家大爷裴玄礼只喜垂钓,附庸风雅,连一官半职都没,却格外遵守侯府家规,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裴二爷裴玄凌却不是个省油的灯,谢莨早知他的薄情,所以才会把全部心血放在儿子裴如珩身上。
如今老夫人许诺扶持珩儿袭爵,那——
“老夫人。”
谢沅忽然开口。
谢莨动摇的心也被打断,下意识看向谢沅。
谢沅垂眸道,“侯爷如今身子骨硬朗,在朝堂备受器重,侯府日后谁袭爵也有侯爷定夺,我与姐姐是后宅夫人,不敢僭越分毫。”
老夫人眉头微蹙,被谢沅明着拒绝,多少有些不悦。
却见谢沅又娇笑一声道,“况且,您既然喜欢珩哥儿,难不成他不养在您膝下,您就不喜欢了么?”
并非谢沅不相信老夫人的许诺,只是这关系到侯府前程,又岂是能说得准的?
裴如珩,一定是要养在身边的。
老夫人被她说得一阵无奈,只能笑着点了点谢沅的脑袋,“你这孩子伶牙俐齿的,莫不是你在那邀月居住着,外祖母就不疼你了?”
谢沅乐呵呵地窝进老夫人怀里,“那自然不是,外祖母对我和姐姐的疼爱,我们都记在心里呢。是吧,姐姐?”
谢莨看着这一幕有些诧异,难得见阿沅如此放肆。
不过好在老夫人似乎也吃这一套,至少脸上又漾开笑意了。
谢莨心中有数,便也跟着道,“阿沅说的对,他日侯府袭爵的是谁,不是莨儿能左右的,若是您喜爱珩儿,每日我都让珩儿来寿安堂陪您。”
姐妹二人进退有度,饶是老夫人,也只能败下阵来。
正欲松口,门外传来安婆子的声音。
“老夫人,大房夫人来了。”
谢沅秀眉微蹙,许氏恐怕是沉不住气了,迫不及待要和老夫人搭台唱这出戏呢。
老夫人笑道,“你们婆媳还真是心有灵犀,一前一后都来我这寿安堂了。”
什么心有灵犀,分明是寿安堂的人给许氏传了口信。
许氏这才踩着点出现。
“儿媳见过老夫人。”
许氏福身行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谢沅姐妹,笑着打趣,“没想到莨儿姐妹也来寿安堂请安,真是赶巧了。”
两姐妹起身,对着许氏颔首行礼。
“不巧,她二人是为珩哥儿而来,”老夫人抬了抬手,“奉茶吧,我这寿安堂许久未曾这么热闹过了。”
茶水糕点上桌,许氏拉着老夫人寒暄客套了几句,而后便明知故问:“对了,珩哥儿怎么了?”
“是我让人将珩哥儿带到了寿安堂,想亲自抚养。”
老夫人道,“只是莨儿这丫头舍不得,你瞧,眼眶还红了。”
“原来如此,老夫人最喜小辈们承欢膝下,含饴弄孙是人之常情,我作为珩哥儿的祖母,也有一样的心情呢。”
许氏眉眼含笑,意味深长地看向谢莨:“这可是好事,你哭什么?”
老夫人看一眼许氏,淡淡道,“珩哥儿自小便是莨儿带着的,自然是不舍的。”
这话是告诉许氏,自己劝说失败了,要把珩哥儿还回去呢。
许氏哪里能允许,笑眯眯道,“这就是莨儿你的不对了,能养在老夫人膝下,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更何况,玄凌若是知晓珩哥儿这般受老夫人看重,定然开心的。正巧近日银台司考核,说不定玄凌一开心,还能有个好成绩呢。”
这话意思也很明显,谢莨想要回儿子,就得帮裴玄凌。
谢沅听得心中冷笑不止,就裴玄凌那个草包样儿,他也配!
她反手便威胁了回去,“是呢,二爷考核在即,姐姐虽有孕在身也为他日夜忧思,又得管家,这才累病了。
大夫再三叮嘱切勿再伤神,否则定会殃及腹中胎儿,眼下若是和珩哥儿母子分别,只怕……”
裴玄凌的前途重要,可谢莨肚子里的子嗣一样重要。
“阿沅最懂我。”
谢莨也哽咽起身,对着老夫人和许氏躬身行礼,“夫君为天,莨儿若能助他仕途高升,自然倾尽全力,可母子连心,我不能没有珩哥儿啊。”
许氏早想到今日不会这么简单,笑道,“你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了,父母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
既然你如此挂念,又肯为玄凌的仕途着想,那母亲的确是该好好考虑一下珩哥儿的去留了。”
这是逼着谢莨尽快表态了。
谢沅看了一眼老夫人,果然见老夫人不满地蹙起了眉。
许氏太心急了,虽然老夫人可能是答应了帮她,但她如此在小辈面前僭越,把老夫人的颜面放在何处?
谢莨还要再争取,谢沅握住她的手,抢先开口道:“婆母所言正是,姐姐她是关心则乱。”
许氏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表情,只觉得自己搬出老夫人这一招实在是妙极了。
她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那莨儿你陪嫁那块老坑洮砚记得给玄凌,一块砚台和玄凌的仕途,想必莨儿也不会舍不得。”
谢沅应道,“不是姐姐舍不得,是沅儿喜欢,缠着姐姐据为己有,先前姐姐也是为了我才拒绝。”
许氏瞥了谢沅一眼:“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莨儿了。”
“我一会儿回去就找出来交给二爷。”
谢沅说着话锋一转:“对了,趁着今天祖母也在,我正好叫桂嬷嬷带来了账册,连带着账房库房的钥匙也都一并拿来了,请桂嬷嬷呈上来吧。”
守在正厅门口的桂嬷嬷当即捧着账册和一串钥匙上前。
执掌中馈管家之权就是烫手山芋,谢沅必须替姐姐甩掉。
许氏有点意外,完全没想到谢沅还有后招。
“既然如此,那莨儿回去好好安胎,”老夫人扭头看向许氏,嘴角含笑,“大房媳妇,这账本和钥匙就重新给你了。”
老夫人曾执掌永定侯府,岂会看不懂大房媳妇许氏的手段。
她让安婆子带珩哥儿来寿安堂,并非是成全许氏,也是为了孙子裴玄凌。
手心手背都是肉,岂能不管?
如今许氏这般作为,老夫人便也能看出来平日里谢莨这孩子没少受磋磨。
今日又拿珩哥儿做筹码要挟谢莨,虽是为了不争气的儿子裴玄凌,但同时,也把她这个老夫人算计了进去。
后宅不宁,这是老夫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名正言顺地把管家权交给许氏,既能在谢莨姐妹面前卖好,又能敲打许氏。
毕竟,侯府可不是寻常人家,红白喜事人情世故,各个房中的开销,处处要用银子。
再加上逢年过节皆要讲究排面,安排宴会欢庆,这都要管家之人耗费精气神操劳。
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不提,单是宅院中的雕梁画栋、九转廊环、碧湖拱桥这些维护修葺都要留意,足够大房许氏喝一壶了。
别说捞油水了,还得赔进去老本才能维持明面上的光鲜。
那些账册,老夫人不用看也知道谢莨的陪嫁银子填了大半的亏空。
但谢家姐妹的嫁妆里不止是真金白银,庄子铺面珍宝古董也数不胜数,否则许氏也不会如此惦记。
“老夫人都发话了,儿媳自当竭尽全力管好。”
许氏硬着头皮收下了账册和钥匙,却不忘敲打谢莨:“等莨儿这胎顺利生产调理好了,这管家权我还是要交还给她的。”
……
夜色如凉,谢沅拉着心神不宁的姐姐回了邀月居。
“阿沅,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在寿安堂,老夫人分明也是向着玄凌的!”
“管家权虽然交出去了,可一年之后怕是又会落到我头上,眼下珩哥儿又……”
谢莨的泪珠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姐姐莫要难过,我已经让桂嬷嬷把我嫁妆里的那块砚台送过去了。”
谢沅安抚谢莨的同时,也对寿安堂的老夫人寒了心。
这个所谓的外祖母,终究是沾个外字。
她能念着一丝母亲的情分,但若是涉及到侯府,到底还是偏心的。
谢莨不解,“阿沅,可你嫁妆里的那块是澄泥砚啊,根本不及老坑洮砚珍贵。”
谢沅摇头道,“无妨的,咱们那婆母压根分辨不出的,何况澄泥砚也是四大砚台之一,雕刻的花纹,以及砚台上的绘画相同,不是真正喜爱收藏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可婆母是要帮玄凌打点,送给银台司的张大人,若送出手后被人发现,岂不是——”
谢沅冷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就说是自己看不懂弄混了,私下贿赂可大可小,侯爷眼里揉不得沙子,婆母不敢闹大的,只能吃个哑巴亏。”
何况考核在即,裴玄凌母子哪还顾得上验证砚台的真伪。
谢沅重生一次,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杜云娘那边应该有所动作了……
姐妹说话间,桂嬷嬷已经带着珩哥儿回到了邀月居。
谢莨这才如释重负,不再纠结砚台的事儿,搂着珩哥儿嘘寒问暖。
另一边裴玄凌投其所好,把砚台送给了张大人。
以为银台司考核一事也会迎刃而解,这才得意忘形接二连三地夜不归宿,留在了外室杜云娘那儿。
考核当天,裴玄凌不但姗姗来迟,急匆匆下马车时还忘记佩戴官帽。
众目睽睽之下,杜云娘撩开帘子,探身将遗落的官帽递出去,还不忘展示她的孕肚。
这一幕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开,半天时间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侯爷裴文昭老脸都丢尽了,下朝后就直奔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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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侯府。
“好姐姐,你听说了没,二爷养的外室是个妓子呢,现在闹得人尽皆知。”
“别这么说,那妓子早就被二爷赎身了,眼下快要生产了,肚子里的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老夫人最看中侯府子嗣,可侯爷家法甚严,二爷要吃苦头喽!”
侯府大房的几个姨娘私下议论起来,有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的纯粹是想要看热闹。
二房和三房平日除了晨昏定省外,鲜少来大房这边。
可今日事关重大,许氏算着时辰知晓侯爷马上回来了,顾不上教训那几个嚼舌根的姨娘,而是唤来了二房林氏,以及三房宋氏。
只盼着她们一会儿在侯爷问责时能帮着裴玄凌求求情。
没等许氏叮嘱完,下人小跑着来传话:“侯爷回来了!”
原本窃窃私语的正厅,刹那肃静。
“孽子!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裴文昭官服未退,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裴玄凌的胸口。
“爹——”
裴玄凌狼狈倒地,平日耽于酒色,竟被亲爹这一脚踹得吐了血。
书名《侯府吃绝户,表小姐和离嫁邪王》
(仅推文,如侵立删~)
更新于:23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