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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辛亥年的李准与张鸣岐

2024-11-17 15:29

任广西巡抚时的张鸣岐

辛亥***后的李准

1911年1月6日(农历庚戌年腊月初六),广东水师提督李准迎来了新到任的两广总督张鸣岐。

张鸣岐时年36岁,是清廷中的少壮派,作为封疆大吏,在当时全国的九大总督中,他最年轻。他早年中过举人,戊戌年间成为岑春煊的幕僚,因善于谋划,深得岑的赏识,追随岑到陕西、四川、广东等地任职,31岁时就担任了广西巡抚。他思想开明,力倡改革,在广西推行“新政”,开矿、垦荒、建学堂、练新军等多有建树,一时在朝野颇有几分薄名。

此时,李准已在广东军界经营多年,对清廷,他是有功之臣。从1903年起,他治理了多起匪患,平息了各种民变(包括***党人起义),为此他先是组建了广东几条内河的水警部队,继而建立各路防营,训练新军,特别是1905年统领广东水师以后,可谓水路各军都掌握在他一人之手,位高权重,成为广东地方最重要的实力派人物。

这两人都是能臣。辛亥年,正值清廷大厦将倾,在历史的转折点上,他们都不乏审时度势的能力,但两人的个人性格和价值取向不同,这决定了广东在辛亥***中的结果。

张鸣岐要削李准的兵权

他们原本是旧交。1903年岑春煊署理两广总督时,张鸣岐是岑的智囊,任职“总文案”。那时李准总揽广东的剿匪,免不了要和张打交道。1908年李准为了和英国人争夺西江缉捕权,也曾与时任广西巡抚的张鸣岐会商此事,两人意见颇为一致。直到这次张鸣岐来广州之前三个月,他到北京去谋划自己的官职升迁,路过广州时还住在李准的水师公所,受到热情接待。

开始李准以为,他们两人有如此交情,今后合作必将相得益彰。谁知张鸣岐甫一上任,所推行的改革,就是从削弱李准兵权下手。此前李准经历过多任总督,他们大多不理军务,放手让李准独掌大权。但张鸣岐不同,他要揽权。

先做试探,张鸣岐知道广东政法学堂校监(今中山大学前身,校监即校长)夏同龢是李准的儿女亲家,便请夏来询问,“今后将总督、提督权限划清,可否?”

李准明白其意,便说:“总督欲收回何权,明示后无不照办。”

于是李准亲自创建的水警部队和省城侦缉队统统被调拨给他人指挥,李准的亲兵营和新军营被赶出广州城外驻扎。从此,军队将领任命之权归总督所有,连一艘小轮的管带(舰长),水师提督也不能过问。

这些举措,视作军政分开的改革也无可厚非,本来一个海军将领,不该对地方上特别是省城的事务干涉太多。但明眼人可以看出,张鸣岐的做法分明已然透露出对李准的猜疑和提防。

孚琦之死

李准似不甚介意。他索性搬离广州,到虎门衙署办公和居住。正所谓“得消闲时且消闲”,他开始研习书法,临碑帖,“每日必作小篆数百字,临石鼓及大篆又若干字,日以为常”,颇感心安理得。

然而辛亥年是多事之年。***党人谋划暴动、起义和暗杀的活动可谓紧锣密鼓。因为此前的几次暴动和起义都被***,所以党人决定先杀罪魁,而后举义。当时广东的当权者除张鸣岐和李准之外,还有广州将军孚琦。党人分析,张鸣岐狡诈而无实力,孚琦庸碌无能,最为凶险顽固的是李准,所以要行刺,必先杀李准。

4月8日(农历辛亥年三月初十),机会来了。***党人温生才闻知外国人要在燕塘举行航空表演,广州城内的达官贵人定然倾城往观,于是表演结束后在官人们的归途上设伏。日暮时分,见众多军士前呼后拥护卫着一乘轿子喝道而来,气焰极盛,便认定是李准。行至眼前,温生才猛然杀出,从正面对轿连开数枪。旋即温生才被逮捕,而轿中人孚琦当场毙命。李准躲过一劫,原因是他被告知有盗犯要审,乘船于前一晚先行离开。

孚琦死后,张鸣岐暂兼广州将军,更为志得意满。此事尚未让他意识到面临的风险。但李准却警觉起来,他觉得***党人还会有新动作,提醒张鸣岐戒备。但张不以为意。

黄花岗起义中的李准

然而***党举行起义的风声越来越紧。李准在新军中派有密探,已确切获知党人将在农历四月一日起义。向张鸣岐出示证据后,张才决定从广州附近的观音山、天字码头、龙王庙等处调兵回防。

起义提前了两天,在农历三月二十九日(公历4月27日)举行。因为仓促修改起事计划,原定兵分两路攻打总督府和提督府,便成了合并一路猛攻总督府。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使得李准的士兵可以轻松驰援总督府。

战斗中,因卫队不敌,总督府很快被攻破,党人逐室搜捕张鸣岐,张慌忙从二楼抛出绳索,沿绳索滑下,落荒而逃。路上遇到李准派去救驾的水师将领吴宗禹,便被接到水师公所与李准会合。此时他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央求李准救救他的家眷。李准随即派人杀入总督府救出张鸣岐的老父、夫人和其他眷属。张鸣岐担心仍有危险,一再要求搬到李准的军舰上住宿。但李准不以为然,认为“如我辈弃城上船,则城必不保,我在则城存,与城共存亡,必不可弃城而上船”。张鸣岐仍忧心眷属,李准便差人将其眷属送到黄埔保护起来,而留张鸣岐住在水师公所,他腾出自己夫人的卧室给张鸣岐使用。

两天以后,起义被彻底***,一百多位***党人被杀害。这些烈士后来有72人被埋葬在黄花岗,所以这次起义史称“黄花岗起义”。其实,有相当多的烈士并非死于两军交战中,而是被俘后被枪决。下令人自然是张鸣岐。张对被俘的***党人绝不手软,而李准则怀悲悯之心。许多史料都证实,李准和张鸣岐会审被俘的林觉民,林慷慨陈词,毫无惧色,大义凛然地写下《与妻书》,李准见此主张“为国留才”,而张鸣岐执意要杀,此时他并没有想到要给自己留后路。

张鸣岐对李准疑惧更甚

此后张鸣岐和李准的关系又有变化。这一次,李准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奏请朝廷褒奖有功人员。李准被“赏穿黄马褂”,吴宗禹获得“振勇巴图鲁”名号。其他尚有多人获封赏。这样看来,他对李准似乎感恩戴德,李准也以为,从此两人可以消除歧见,同心合力,以谋国事。然而李准没想到,张鸣岐在内心里对他的疑惧更甚一层。原因主要是黄花岗起义那天发生的一切,使张不仅痛感自己手下无人,而且更觉李准不能为己所用。因为“张鸣岐只身走匿李准处,李颇挟功凌之,张不能堪”(《胡汉民自传》),所以想到要把身边的将领换成自己的心腹。

他立即奏请朝廷,令广西提督龙济光率新军2000人到广州做他的卫队。又电请海军部调司长刘冠雄到广州,任广东水师营务处总办。然后知会李准,今后凡调遣指挥水师兵舰,都需要李准、刘冠雄和张鸣岐三人同时发令,“本部堂和贵提督均无直接指挥之权”。于此心机用尽,夺权意图明显,摆明要把李准变成傀儡。

李准也不争执,一切听之任之。他甚至觉得这样对他也有好处。总督夺军权,正好让他回避了“清乡”的责任,从此有关***党人暴动之类的事,他一概不问。他显然不想再与党人进一步结怨。

李准萌生退意

但是***党人在黄花岗起义之后,进一步将暗杀目标锁定李准。农历闰六月十九日(公历8月13日),李准外出公干,回程路经广州双门底一条繁华街道,忽有炸弹爆炸于轿前,腾起的气浪将李准推出三米之外。他迅速起身,掏枪还击,冲到街边,登上屋顶,和卫队一起拼死抵抗,将行刺的***党人击退。定神查看,发现自己腰部被炸开两寸长一寸宽的孔洞,虽立即用士兵的绑腿布缠绕,仍血流不止。此外手腕也中了枪弹。

回到寓所,美国医生达保罗为其手术疗伤,张鸣岐带领一众官员赶来探视,见此情景,张鸣岐眉头紧蹙,几欲落泪。

这次事件,李准和张鸣岐都受到惊吓。不过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李准自知与党人为敌,迟早要遭报复,便萌生退出江湖之意。而张鸣岐在李准养伤期间,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李准的一切军务,正巧利用这个机会排挤李准的势力。李准在此时本应是请病假,但他决然奏请开缺(离职休养),朝廷不准开缺,只赏假一个月,期满后他再次奏请开缺,朝廷再赏假,又是一个月。如是者四次,最后还是赏假半个月、十天。说明李准是真的不想再干,但朝廷执意挽留他。

张鸣岐与***党人暗通款曲

此时,张鸣岐显然更多盘算。***了黄花岗起义之后,他和李准曾经收到北美洪门总会的讨伐檄文,告诉他们“一旦***功成,必诛灭尔二人之九族,以为今日之报复”,但檄文中也谈到***党“不忍不教而诛,特开尔等自新之路,限于接到此檄之日三阅月内,率尔部下反正,为国民军之先驱,扫除胡虏,光复中华,以为抵罪”。于是他开始积极和***党接触。他请来几位***党人做幕宾,其中包括深得孙中山信任的陈景华,这些***党人一方面劝说他起义反正,另一方面又利用他的身份,向清廷争取释放因刺杀摄政王载沣而被捕的汪精卫。张鸣岐果真派人送给狱中的汪精卫数千银元。

张鸣岐与***党人暗通款曲,最初李准全不知情。及至听说“张督不准再打***党,各乡民军四起,亦不许打,违者以军法从事”,他才有所察觉。后来他部下水路将领纷纷来告,说党人要张鸣岐反正,以杀李准和吴宗禹为条件,提醒他要当心。但他自认为有德于张,张必不致绝情,仍不以为意。

鸿门宴后,李准立意反正

武昌起义之后,全国有多个省份相继响应,宣告独立。广东何去何从,张鸣岐颇费考量。此时李准伤病未愈,还在疗养,九月初二(公历10月23日)张鸣岐突然电召李准到广州,说是有要事相商。众部下极力劝阻,认为李准此去凶多吉少,但他想到张鸣岐在他受伤后探视时的悲痛之态,觉得张不会下毒手。部将吴宗禹决定亲自带人前往护卫。于是李准手握双枪,卫队20人皆荷枪实弹同往。在总督府见到张鸣岐,问有何事,原来是与各司、道官员一起吃饭。席间,见张“无一语言及正事”,却“每每彷徨左右环顾”,令李准颇为警惕。从当时情景气氛,他确信张鸣岐“实有不利于余之预备”(事后多年,李准从张鸣岐一亲信处得到确证,当天就是一场“鸿门宴”,只是张鸣岐的刀斧手们见李准的卫队在大堂严阵以待,未敢下手)。

这件事使李准猛醒。他意识到如果张鸣岐投向***党,便可取得党人谅解,而之前***党人起义的罪责定会由他一人承担,甚至张鸣岐会杀他以向***党邀功。他原先只想洁身引退,而现在看来,是没有退路可走。紧接着,就在两天以后的九月初四(公历10月25日),朝廷新任命的广州将军凤山刚刚抵达天字码头,就被***党人李沛基用炸弹炸死,尸首不全。张鸣岐在惊惧之中急忙谋划接受党人要求,宣布广东独立。也就是在同一天,李准开始主动与***党人联系。

其实李准是深明大义的。他早已看清形势:“武汉起义,准默察天心,俯窥人事,知民心思汉,大势所趋……于是应乎天而顺乎人,立意反正广东,藉消兵祸。”前一阶段他只是“因囿于职守,莫由与党人通诚”而已。现在形势越加紧迫,他不能再有什么顾忌了。

当时***党的领导人在香港,同盟会南方支部由胡汉民负责。李准有一个幕僚名叫谢质我,与党人谢良牧是本家,于是李准请谢质我带口信向***党人沟通投诚意向。当时党人正在与张鸣岐密切商谈广东独立之事,所以并没有及时回应李准的诉求。但李准第一时间将自己也要“输诚***”的意向告知张鸣岐,以示对张仁至义尽。然而“张竟不谅,忌准(李准)益甚”(李准:《光复广东始末记》),原因大概是张鸣岐还想独立后继续掌权,所以在如何迎接***党的问题上与李准想法不一。

***党人放弃张鸣岐

九月初八(公历10月29日),应***党人和咨议局的要求,张鸣岐宣布广东独立。当天省府各机关通悬白旗,爆竹之声彻夜不止。但第二天一早,民众欢庆的热潮未过,张鸣岐又下令拔掉白旗,取消独立,原来是他接到汉口的电报,得知清军对***军进行猛烈反扑,已经夺回了汉口大智门一带,胜利在望,同时清廷来电要求他维持广东的社会秩序。张鸣岐又慌忙把宝押在清军一边,想继续做清廷的忠臣。

这种骑墙观望、首鼠两端的态度,使***党对张鸣岐深感失望,将他出尔反尔的“独立”称为假独立。于是从九月十三日(公历11月3日)开始,以胡汉民为首的***党人转而与李准商谈起义。这一天,党人谢良牧和陈炯明致信谢质我,通过他向李准晓以利害。信中讲到武昌新军起义内情,说原本大家拥戴新军统领、湖北提督张彪为起义军领袖,但张彪愚顽,不肯接受,反而拼死与起义军对抗,后来是他手下的协统黎元洪响应***,建立不朽功勋,而张彪因此身败名裂。他们告诉李准,如果率军反正起义,“某提(指提督李准)之名位,当不在黎元洪之下,前兹与党人之恶感,亦焕然冰释。其道至正,其势至顺,某提何惑而不出此耶?”(《谢良牧和陈炯明致谢质我书》,见《辛亥***稀见文献汇编》第44卷第18页)信中的比附非常贴切,彼时张彪与黎元洪的关系,正是现时张鸣岐与李准关系的写照。这无疑坚定了李准反正的决心,他当即决定派出自己的弟弟李涛作为代表直接到香港与***党人谈判。

李准派代表与***党人谈判

此时李准尚有一些疑虑:一是谢良牧和陈炯明的信中要求他“以兵据省城,杀张鸣岐、龙济光、江孔殷、李世桂等以谢粤人”,作为投诚条件,但他不想动刀戈,弄得血雨腥风。何况张鸣岐在“鸿门宴”上并没有伤害他,他也不愿对张不义。二是他需要***党人承诺,一旦起义反正,则党人需保证起义军官兵及家属人身和财产安全。三是他不知***军将以什么方式进入广州,他强调自己是“欲为保全粤省地方人民生命财产起见,愿率部下水陆各军全行反正以救国民,如国民军定期以文明举动来省,当率部欢迎。”(《“约书”第二次交谢质我赉交港机关部》,见《辛亥***稀见文献汇编》第44卷第25页)这里强调“文明举动”的意思,就是要和平光复,不动枪炮。凡此诸项,都需要和党人沟通议定,为此李涛作为他的代表,5天内在省港之间往返三次。

与此同时,李准做了两件事,一是派人劝说张鸣岐的亲信、广东陆路提督龙济光与他共同反正,为的是避免“一起兵祸,殃及生灵”,因为说辞“动以至诚”而获得龙的首肯;二是请水师营务处刘冠雄对张鸣岐陈明利害,说自己已决意反正,请张鸣岐不要患得患失,贪恋虚荣。但“张仍犹豫,欲窥各省成败,不肯早决”。

九月十七日(公历11月7日)是关键的一天。早上龙子诚会同各司、道官员来电邀请李准从虎门到广州共商大计。当时有传言“京陷帝崩”,人心惶惶,一时众人莫知所措。几位司、道官员问计于李准。李准请大家向张鸣岐进言,以“及早定局”为宜。接着张鸣岐来电话与他商谈,他仍以“或战、或和,即刻定局,以免地方糜烂”作答。当然这只是在他没有得到***党人答复之前的一个说辞,事实上他已经不可能与***党人开战了。

同一天,胡汉民来函,确认接受李准率军起义的条件。即李准只要交出军队和武器,“即为国民军之友”。他解释说,过去对李准不能完全信任,所以要求他“必取某都某某为断”(指杀张鸣岐等人),但现在既然李准肯于交出军队和武器,这就是同情***的实证,***党人又“何必深求”?(《胡汉民来书》,同上书)于是双方约定,十九日(公历11月9日)广东水路各军一同反正。李准立即差人定制国民军军旗70面。

张鸣岐走避香港

然而张鸣岐那边也有新动作。他听了“帝崩”的传言便坐不住了。十八日,咨议局要求广东独立,他再一次表示接受,将择期宣布。于是咨议局里一群绅士推举他担任独立后的广东都督,龙子诚为副都督。派人连夜为他们赶制关防大印。

可是当晚,张鸣岐收到了香港***党人一封恫吓的电报,告诉他党人将会扣留他进行审判。他自然惧怕之极。不过,他认为自己仍然手握重兵,尚可抵抗,所以还在做得失的权衡。但这时李准打电话,对他做最后通牒,令他绝望。李准告诉他自己已经投诚***,现在四江的军舰都已经集中到省城附近,炮口直指广州。是否归降***党,请他好自为之。张鸣岐连忙电召龙济光,急问:“你能扑灭李准否?”龙答:“不能”。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心腹爱将,已被李准争取到***党人一方。(《胡汉民自传》,p49)张鸣岐无奈之下,只有逃跑。他连夜随英国领事潜逃至沙面,然后乘英国兵舰前往香港。夜半时分,一群司、道官员闻讯,前来请求李准派船,李准则满足要求,也将他们送往香港。

当晚,李准拟一电文,请李涛转告胡汉民,“张及各司道均逃匿”,“已嘱龙(济光)维持城内秩序”,“军民均极悦服安谧”,“所部已剪发,请机关部迅派人来省接洽”。

胡汉民就任大都督

十九日一早,咨议局派人送大都督印到总督府,才发现张鸣岐人去楼空,再送副都督印给龙济光,龙不敢收,只是暗自落泪。

同时,李准令虎门到广州沿海各炮台和水师的军舰一律升起国民军军旗。欢迎***党人和民军入城。咨议局又要开会,推选都督。有人冀望李准出山主持大计,但他以伤病未愈为理由婉辞。而后他建议重新推举,被选举人以***党人为限。于是胡汉民被选为大都督,陈景华当选警察局长。胡汉民当夜到广州就职,以李准的水师公所作为都督住所。

从此,广东宣告脱离清廷,由***党人接管,孙中山的同盟会堂而皇之地建立政权。且不说都督胡汉民是同盟会南方支部长,就是各部、司长官以及后来成立的临时省议会,其成员也大多是同盟会员。而旧官僚在新政权中较少任职,他们的残留势力较弱,难以发生影响。这是广东在辛亥***后的一大特点,与其他各省明显不同。

李准决意退出江湖

这当然与李准和张鸣岐在辛亥年的作为以及他们的个人选择有关。

先说李准。他原本有机会像黎元洪一样摇身一变成为民国重臣。光复的当天,广东咨议局就有人曾经举荐过他,但他无此兴趣。光复之初,他在省城维持社会秩序,其才干也极受胡汉民的欣赏,胡一再要求他留下担任助理都督,但他仍然挂冠而去,主动告别官场。史学界研究者大多认为,这是因为李准担心***党要找他报黄花岗的一箭之仇而退隐避祸,这当然不无道理,但其实也是他性格使然。他有一种清高,一身傲骨,早在张鸣岐向他夺权时,他便想要甩手不干,“已视此官为敝屣,决不与此辈为伍”(《李准年谱》,p108)。及至***后,他眼见党人依靠的民军乃是一批乌合之众,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于是深感如此“***”与自己想象的相去太远,甚至发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感叹(《李准年谱》,第113页)。于是在宣布率军起义半个月后(十月初三),不顾胡汉民等再三挽留劝阻,毅然乘船到香港,决意退出江湖。须知此时他刚刚40岁,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后来虽然袁世凯请他出来做过一些闲职,但他因厌倦军界和政坛,无意再战江湖,索性躲到天津去做寓公。他别无所求,只求“自谓无负国民矣”,可以算是比较典型的功成身退。

说到他在辛亥广东***中的作用,***党领袖黄兴曾说:“粤省光复,(李)准树伟功。从前公仇,一概消释”。意思是李准此举将功补过,且功大于过。而胡汉民曾专门撰文表彰李准功绩,开篇第一句话即是:“粤东省城九月反正,以李(准)直绳君之功为最,粤中同志多知之。”这些评价表明李准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也是人生的紧要关头,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之所以有这样的选择,可以说他头脑清醒,能够认清形势,懂得顺应潮流,但根本上说,恐怕还要归因于他淡泊名利的人生态度。

张鸣岐后沦落为汉奸

再说张鸣岐,和李准相反,他被历史潮流无情抛弃,原因在于名利之心太重。他一向善于钻营,全无底线。回想他一年前获得两广总督之职,便是向庆亲王奕劻行贿的结果。如果说在当时腐败的官场,行贿并不算出格之举,但此事对张鸣岐来说,却是不可宽恕的劣迹。因为十几年来一路提拔、举荐他的恩公岑春煊此时已被撤职在上海赋闲,对他无用了,他便去北京投靠庆亲王,须知庆亲王正是岑春煊的死敌,岑遭免职,原是庆亲王设计陷害。张鸣岐对岑春煊的背叛令人齿冷。

这一次,历史其实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来临,十字路口的人面临同样选择,作为总督,他甚至比李准更有优先选择权。然而他机关算尽,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仅丢掉了自己立功的机会,而且几乎是用赶尽杀绝的方式逼迫李准走出正确的一步,又是何其愚钝乃尔!乍看起来,张鸣岐是以一念之差,错失良机,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在当时情景下的必然选择。他注定会在历史上充当这样的角色。

张鸣岐出逃香港以后,仍担心自身安全,一度远避日本。但他不甘寂寞,袁世凯当政,他回国追随袁,曾上表劝进,鼓吹复辟帝制。当然,作为前清旧官僚,留恋旧制度,也不奇怪,清末九大总督里,也有其他人拥护袁世凯称帝,或支持张勋复辟。但张鸣岐后来又沦为汉奸,却是九大总督中唯一一人,可谓无耻之尤。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他便开始与日本特务暗中勾结。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他又加入汉奸组织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直到1945年日军濒于战败之际,他还参与发起所谓“乙酉法会”,祈祷“***战争必胜”,不仅可鄙,而且为人耻笑。日本投降后,他在国人一片骂声中死去。

综观张鸣岐辛亥以来的诸多表现,他显示了一种投机型人格。对他来说,“性格决定命运”,信然。

李昕

更新于: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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