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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微录 还珠卷 玉生烟 四十五、神鬼脉

2024-12-31 09:47

四十五、神鬼脉

歙州城李氏家主号称为人方正,从不信神鬼虚妄之说,即便是前日里亲眼所见府外异象,也只是认定那是某些江湖术士行的幻术,意欲讹诈,绝非什么妖鬼侵宅。且自己这一府上上下下,行得正站得端,堂堂正正之下,自然应该是百鬼辟易、诸邪莫侵。

不过,在儿子的连番劝慰之下,神情倒是渐渐松动了一些。无论那忽然出现在府外的妖鬼幻象是真是假,在加之前番御墨堂中那场离奇大火,以及从救火之人口中传出去的各种怪异的传言,被李墨轩连在一起这么一说,让老爷子从中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来。

之前那两件事都在这小小歙州城里传播的沸沸扬扬,各样说法层出不穷,李府数十年良好的名声很快就被这些杂话给混淆了。若是今早这两名侍女无故昏迷不醒的闹剧再传播出去,真是不知道这李府,在其他不知内情的人的口中,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者,上官天使就要到来,实在是不能再出现什么变动了。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的他,额头川字纹深深紧锁,用三根手指捏了一会儿眉心之后,最后长叹一声,抬头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李墨轩沉吟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语带询问地道:

“父亲,我去城中询问一下,找一名道行高深的天师,前来给这二人看看,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祟?”

又望了一眼那两个睡相平静却一直不醒转的侍女,自己叫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医,却看不出个究竟,想到此处,李老爷子就觉得头大。既然医家无法,那就换一种方式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吧。

他无力地呻吟了一声,颓然靠坐在椅背之上,烦躁地挥了挥手,同意了。

“江湖中多巧舌之辈,你莫要被人哄骗了。多多用心一下,找一个能信得过的回来。”

就在李墨轩转身欲走之时,这大堂中忽然有一丽人轻移莲步来到正中,挡住了李墨轩的去路,那人面向正坐之上的家主和主母盈盈下拜,清声道:

“公公,家父认识一位有道行的天师,二人交情不错,媳妇自认是个能信得过的人,公公若有需要,不如媳妇回娘家一次,让家父将他请来,如何?”

李氏家主以及李墨轩望向那身影的眼神都充满了诧异。因为那主动站出来招揽这件事情的居然是穆氏。

穆氏入门时日虽然不是很长,半年而已,在这府中一向安分,晨昏省定不曾有半点缺失。比之之前风闻中的那个娇纵飞扬的秦氏长女,简直不像同一个人。而且,自入李宅之后,像是有意在规避自己有同是制墨大家穆家身份一般,所有家族议事之时,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一直都默默不语。如此姿态,让两位老人在欣慰之余,也对自己儿子对她的那种冷淡态度颇有微词。此番穆氏主动站出来申请为家族分忧,还未等李墨轩有何反应,老爷子脸色倒多了那么一丝暖意,马上拍板道:“好媳妇,有心了。”

李墨轩愕然站立,望着那得了命令的丽人。

穆氏先向堂上二老施了礼,又对着自己的夫君微微欠身,不再说话,转身离开,看样子是去着手准备了。

今日的歙州城上空有一层灰色薄云笼罩,遮住了炽烈的春末阳光,城中空气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浮躁。微风浮动,暂无雨信,小书生走在这样的天气里,觉得浑身上下都很舒爽。

今日自从墨宝将腹中的砖石碎末排出之后,或许因为小书生将那香油给它灌多了,小墨人居然闹起了肚子,眼见得身形就消瘦了下去。

齐钰劝它吃上几口八宝五胆药墨,试试能不能止住腹泻。墨宝依言而行,果然管用。只是那药墨实在是不对这个挑嘴墨人的胃口,百般耍赖之下,闹得小书生同意去城中给它寻两块上好古墨回来,好好补补身子。

扔下在屋中呼呼大睡的墨宝,小书生循着记忆,前往城中东坊,准备去那边的老笔斋中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好墨。

快走到东坊的时候,脚步轻快的齐钰忽然遇到了一个熟人。

一位身形略高、骨瘦如柴的道士,此时正在一张张地数着自己手中的黄符纸。“……二十九、三十、……四十九,该死的,又短了我一张符纸,奸商!哼,幸好道爷我也不傻,在给你的铜钱上涂了青蚨血,嘿嘿。”那道士一边走,一边嘴中低低絮语,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这不是当初在江边避雨时,那个小庙中的老道长么?齐钰心中想到。他正欲上前去打个招呼的时候,忽然听到街角处一声嘶哑的声音响起:

“道长善心,可怜可怜我吧!”

齐钰和那个道士循声望去,只见那街角背阴处,一个鹑衣百结、颜貌憔悴的乞丐躺倒在那里,烟尘覆面,已经看不出他的相貌和年龄了。

叫声里,他直直伸出自己干枯的胳膊,手上端着一个掉了几个豁豁的脏碗伸向道士,碗中有那么八九枚铜钱,随着手掌的颤抖,发出沙沙的响声。

“道长善心,可怜可怜我吧!”他又一次哀求道。

那道士看了看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既没有随手扔钱给他,也没有拔腿就走,而是蹲下了身子,对着这个乞丐仔细端详了起来。

不仅乞丐觉得奇怪,齐钰也是诧异,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想看看这道士到底要做什么。

那道士蹲在地上,将那个乞丐仔仔细细看了个通透,而后眯起了眼睛,嘴唇微颤,同时右手五指捏合轻动,似在掐算着什么。

过了片刻,道士抬头,目露一丝精芒,看着那表情有些无奈的乞丐,忽然开口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夜梦频繁,每每入梦便觉得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密闭空间,喘不过气来啊?”

那乞丐听了这话,悚然一惊,看向道士的目光起了变化,不再是那种散漫到有些麻木的视线了。他迟疑了一下,犹豫问道:

“这位……仙长,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肉重骨轻,一幅水命之相,偏偏还骨架不端,额上断纹不交,命中注定贫贱……”

听着道士给自己的断语,乞丐垮了脸,心想我都到要饭这个地步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我有多穷,还用得着你说我贫贱吗?只是因为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真的是经常梦魇,每次醒来都是冷汗连连,心神悸动好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有求于人之下,只好耐着性子听这个道士对自己命格的鄙夷。

经过了好一阵子的言语摧残之后,意犹未尽的道士终于转回到正题。

“我看你面泛青黄,明显是惹了土气之物上身,遭了人家的报复。你想想,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做过什么杀生之事?”

乞丐的眉头皱出了一个大疙瘩,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小的我就是个臭乞丐,哪里有那个胆儿啊,别说杀生,我这都快三月不知肉味了。呃……”他忽然想到了些事情,犹豫着说道,“前些日子,我没要到什么粮食,饥饿难耐之下,在一个废弃的老宅子里掘了个鼠洞,挖出来有一升杂粮,那次有两只小鼠仔冲我吱吱乱叫,我就随手给抓住烤了吃了。仙长,这算杀生么?”

道士笑了下,道:“看你就像招惹了鼠精一族。夺了存粮也就罢了,还杀了人家的子孙,难怪会被缠上。”道士说完,直起身来,拍了拍手。

乞丐以为他要走,滚地葫芦般翻滚,跪着拦在这道士的前面,不住哀求:“仙长救我,仙长救我!”

道士自顾自般地说了句:“不过是个灰毛精怪而已,惹了也便惹了,子孙那么多,再生就是了,还没完没了地纠缠不休了吗?呵呵……”

一阵冷笑过后,道士从怀中抽出了一张黄符纸,弯腰递给了那个乞丐,只见那纸上有朱砂印记,蜿蜒如蛇,看不出是字是画。

“把这张符收好,那个东西保证不敢再来纠缠你了。”他对着乞丐说了这句之后,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破碗之中,准确地说,是落在碗中的几枚铜钱上,忽然道,“好了,看你日子也不宽裕,我这张符纸就收你个成本价五文钱吧,你我两讫了。”

说罢,一抄手,居然真的从那破碗里捞出了五枚铜钱,施施然走了。

书生和乞丐同时目瞪口呆。

这个世上,居然还能有抢乞丐口粮钱的人啊!

午后,天际之上的薄云越聚越厚,渐渐遮蔽了整个苍穹,两云开合之间的空隙中,偶有三两道金色光柱裂隙而出,直刺大地,没了前两日的炽烈,显得唯美而柔和。

李府门前,古松浓荫如盖,两辆车马迤逦而来,停在了高高的石阶下。

秦氏从前头的车厢里露头出来,向门房打了个手势。一个门房急忙跑进府内通报,另外一个则是跑下台阶,牵马坠蹬,将穆氏、穆家家主及请来的道士一一迎了下来。

不多时,得到通报的李老爷子带着一众人迎了出来,互相行礼后,将客人迎入了府中。

两家家主都是这歙州城商界之中响当当的人物,为人八面玲珑,处事四平八稳,都是必备的能力,外加上又有儿女亲家这份关系,所以一见面后,堂内的气氛热烈而融洽,杯盏起落之间,妙语连珠,宾主尽欢。

聊了一会儿后,在一室笑声中,话题终于转入了正轨。

面对着亲家的询问,李家家主苦笑了一下,含蓄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并隐晦地表达了求助的意愿。

穆家家主给了他一幅了然的表情,随后转身看向身边的那位道士。

枯瘦道士自打进屋便如生根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没有对二人的话题进行过太多的应和。此时见二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这才微微欠身,道:“先看看那两位当事侍女吧。”

李家家主沉吟了下,亲自起身,领着道士及陪坐众人,来到了李府的一处偏宅之内。

那间偏宅之中陈设简朴,显然是专供府内婢女杂役诸人居住的。

李家家主引人走入了一个房间,那屋中木床之上,并排躺着两个沉睡少女,正是今日清晨昏迷的那两个侍女。

此时二人面色平静,呼吸沉稳,看上去一幅睡梦正甜之相,没有什么显得不正常之处。

清楚内情的人却是知道,这二人自从清晨昏迷,直到现在,附中人用尽各种办法,一直都没能将二人叫醒,看情形,像是能睡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道士见状,微微眯了下眼,不待李氏家主再说什么,便走到了床前,俯身探手,抓起一名女子的右手,如诊脉一般,在尺脉之处稍稍停顿了片刻,而后却是与医家诊脉不同,瘦手前移,摸了摸女子的手心,复移到五指之间,反复仔细探摸。

“这是……”李家家主不解,轻声道。

穆家家主显然对这个很是熟悉,在旁边轻声为他解释道:“这是人家道门秘学,专门来摸脉探邪病的,名为……神鬼脉。”

更新于:3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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