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秦岭是巴山之七、八章
铁道兵情怀-595
时间:2018-11-23 来源:文苑群 作者:二师 史锡腾 铁道兵战友网
七. 车场四大员
当上材料员,不用每天开着车翻山越岭,确实比以前的工作轻松了不少,也安全了不少。事实上,我们四大员中,确实是有几位老兵是自己向连队领导提出请求离开这个岗位的。在那个年代,司机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一个单位除了一、二把手之外,司机就是单位最牛的家伙了。在原高机连的战友们迫切希望能挤进这座围城时,他们却恨不得早日离开这座围城:早日远离驾驶座,换一个稍微轻松一点,安全一点,完全不用每天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工作。直至今天,在时隔近五十年后,在很多人都为自己买了一台新车而沾沾自喜,恨不得每天都开着它周游世界的时代里,我们的很多老战友都早已“戒车”了,既不买车,也不开车,他们在那几年中开车已经“开伤了”。
车辆在车场上一字排开,大家都愿意在车前面拍照留念
站长胡年松和油料员李进芬都是1965年参军的老兵,这时,他们已经在部队里服役近六年了。除去新兵连几个月的生活,他们在运输战线上已经扎扎实实地干了五年之多。当时的兵役制度是“陆军3年”,结果由于任务繁忙的原因,一干就干了“两届”。连队领导让他们到这个岗位上来,一方面是适当照顾一下老兵的身体,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他们在车场管理方面的丰富经验。
一台汽车由数千个配件组装而成,又每天没日没夜地在路上跑,其实每天或大或小都带有一些毛病,只不过有的故障比较轻微,它只是使司机操作起来不是那么顺手,如某个灯不亮了,或者某个汽缸没有正常工作;有的故障比较重要,它会使你的车辆发不着,开不动,如不来油,没有电等,但这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找到毛病修好它就是了;还有一种故障比较要命,如果你没有发现,没有修好就带着它上路,就会有车翻人亡的后果,比如方向机球拉杆螺丝松了,传动轴螺丝松了,刹车系统漏油了,轮胎快破了或者气压不足了,等等。作为站长,他就要凭着自己丰富的经验,每天来为每一台进场的车把脉。他掀开引擎盖听一听,就知道发动机是否在正常工作,再用起子搭到发动机上听一听,就知道是哪一缸缺火;钻到车下看一看,或者开着车慢慢转一圈,就知道底盘哪一处的螺丝有些松旷,变速箱里哪个齿轮有问题;他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点一脚刹车,就知道两边的刹车有点不一样,紧急踩刹车时,车辆可能会跑偏……
当然,有些毛病是难以一下子确定的,就要靠他和修理排的高手反复检查,反复诊断。
由于都是刚进口的新车,本来质量也就很好,一开始基本上没有过多的故障。但是运输任务太繁重了,路况太差了,再好的车也经不起秦岭和巴山的考验,不久,碰碰挂挂造成的车外形损伤越来越多。其中以水箱鼻子、翼子板受伤最惨重。幸好修理排的钣金工陈仁广手艺高强,他将这些部分大件拆下来,先大致将变形部分校正过来,再用木锤细心敲打,破的地方用气焊焊好,最后再刮上腻子,等到风干后再细细研磨,居然整得与原来的曲面差不多。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喷漆,胡年松站长就带着我将这件事情包下来了。
喷漆也是件技术活。你将新漆颜色调配得再好,喷上去干了后,颜色都会有少许差异,看上去这新修部分的颜色与原来部分的颜色不协调。因此,现在的调漆配色工作都是由电脑干。可是那时候哪里有电脑?因此一切都要靠自己琢磨。后来发现,汽车出厂时每台车上都配了一小罐油漆,喷上去干了后与原车颜色完全一致。但这罐油漆只是少量样漆,用它给车补漆是远远不够的,站长就把这些油漆都收集起来,在每一罐上都写上车号。某台车需要喷漆时,先自己调出一大罐颜色相近的漆,再从原装漆中蘸上一小滴滴进去,看着它在大罐子里慢慢扩散后颜色有没有明显界限。如果有,则进一步添加缺少的颜色,搅匀后再滴一滴原装漆,直到这两种漆之间的色差基本消失,就可以往车上喷了。
油料员的工作要简单一些,管理油库,给车加油,记下数量,月底按车号统计加油数。不过有一点辛苦,因为就是他一个人,不管车什么时候回来要加油,他都得在场,哪怕深更半夜,大雪纷飞。不过有时候我们也会互相帮忙。记得有一个油罐有点漏油,需要补焊一下。但是罐中还有少量汽油积在罐底放不干净,需要设法将它们弄出来。我就自告奋勇进到罐中,罐子的高度超出了我的身高。我拿着一个勺子才舀了一瓢,准备将它倒到身边的一个小油桶中去,没想到搅起来的油气立即使我头炫目花,眼看就要昏倒在油罐中。我急忙大叫,幸好战友们都站在罐子上面,立即伸手把我拖上来了。好险,万一上面迟疑一步,我可能就要牺牲在这个油罐中了!
统表员的任务很明确:每台车出车前,连队将这些派车单发给司机,任务完成后,司机再将自己这趟出车的任务,如出车起、止点、公里数、吨位数一一填写清楚交给统表员。统表员到月底再将每台车和全连完成的任务统计核算出来,上报汽车营。每月报一次,年底还有年报。
我是材料员,对材料员的工作熟悉一些,下面也介绍得详细一些。
1970夏天,我从西安回到石泉后,就任二师汽车营四连材料员。在体育场远离舞台的另一头,有一个用竹子做框架,芦席当外墙,上铺油毛毡当瓦的歪歪倒倒的棚子,那就是我所工作的地方。大门也是芦席加竹片夹成,门框上用粗铁丝扭了两道做成两个环,加上一把大锁,上面还用油漆写着八个大字:“仓库重地,闲人莫入”。可是细细看看这个门,闲人可能是进不去,但“闲狗”想要进去恐怕不用费吹灰之力。再进门一看,竹子屋梁上胡乱拉扯了几根电线,上面挂着几个大灯泡,其中靠窗的一盏灯下放了张粗糙的办公桌。屋子里面也就堆了一些粗铁丝,胶皮管,胶皮版之类的工用材料。反正也没有像样的材料放在里面,这间“材料室”与所储藏的物资倒是挺匹配的。因此我也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很愉快地接下了屋子的钥匙。
可是接下来的事就有问题了。
原来在购买这55台汽车时,上级领导考虑到今后维修的问题,同时也订购了二十多箱同型号的汽车配件。不久,这些配件就运到了连队,连长亲自来到车场督促我接收这些配件。我望着这二十几个堆得山高的大大小小木箱,不禁有些发愁。倒不是怕搬不动,连队身强力壮的强劳力有的是,他们在连长的督促下,不一会儿就把它们搬进了“材料室”。我着急的是,这么多配件堆码在一起,以后车坏了需要什么配件,那就得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不说十年八年,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翻得出来吧!
连长大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说:马上让木工给我做几十个材料箱子,并要焊工给我焊几排铁架子,让这些配件有次序地装进箱子,再摆上架子。
我问:
“这些配件就放在这个破棚子里吗?”
“不放这里还放哪里?”连长反问道。
我说:
“这么精贵的配件,至少要放在一个像样的房子里吧!”
“车场有岗哨,你还怕谁来偷?”
“就算不怕偷,至少也要防止日晒雨淋吧?这里面都是很精密的机械配件啊!”
连长一时没有话反驳我,就说:
“就这个条件,哪来像样的房子呢?”
我指着“材料室”里一堆钢架房说:
“这不就是吗?”
“你想得美,那是搭起来准备放工程车的!”
我有点激动了,说:
“工程车外面有一层钢铁外壳,完全可以停在露天工作,实在要爱护它,给它搭个棚子就行了。可是这些配件,怎么能放在这个四面通风的破棚子里,让它们潮湿、生锈呢?”
……
争论的结果我大获全胜,连长终于忍痛将钢架房给我当材料室,给工程车只搭了一个芦席顶棚。
不久,钢架房在对面搭起来了,接着材料架也拼装完毕放进了钢架房,再接着,上百个木质材料箱也到了位。这些材料架和材料箱还用绿色的油漆刷了一道,与我们汽车的颜色一致,看上去整齐漂亮,每只箱子还用白油漆喷上一个唯一的箱号。看着这些,我心里真舒服啊!
接下来,我要开箱验货了。怕我忙不过来,连长给我找了一位新兵帮忙,还找了几个大块头帮忙搬运,开箱。等到这些箱子一个接一个打开,我才知道这件事远比我原先的估计难多了,只好将它们暂时放回去。
首先,箱子里的配件琳琅满目,除了没有驾驶室、翼子板、大梁、车厢等不易损坏的大件外,其它配件应有尽有。小到葵花籽大小的销子、指甲壳大小的气门锁片,稍不小心掉到地上可能就找不到了;大到脸盆大小的差速器齿轮,还有好几米长的方向机、传动轴、半轴,全部是用钢铁铸成,力气小一点还真搬它不动。更麻烦的是,大部分配件平时都没有见识过,这是些什么东西还认不清。如何将它们归类、装箱、摆放、建卡、做账,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个难题。
幸好随配件还带了几本《部品手册》,日文版的有一套,英文版的有一套,就是没有中文的。顺手翻了翻,上面的文字大部分不认识:由于中学时一直都是学的俄语,英文的26个字母都认不全;而日文版中虽然认识几个汉字,但说的什么意思却完全不懂。不过好的是,上面都有彩图,每一种配件都以图的形式画在上面,看起来很直观,很容易与实物对上号。再仔细看看,上面还有“部品番号”,这个日文的意思我们懂,就是“物品编号”的意思。手册上画的每一个零件图,都有个唯一的编号,与实物对比一下,它们的编号是一样的。
为了将这些品目繁多的配件弄清楚,我特地要父母从家里寄来一本小小的英汉词典。我每天翻着这个小词典,将英文版资料中的单词一个一个翻译出来。这个词典太小了,收录的条目都是些日常用语,几乎没有多少与机械有关的专业词汇。把这些查出来的词拼凑到一起,大部分内容还是不知所云。而且经常是刚刚查过一个词,隔了一会又忘了,又查一次。记得有一个词叫engine,查了一下知道是发动机的意思。可是又过了一会,又碰到一个词,查完一看,不就是刚才查过的那个engine吗?气得差点没把手中的词典摔掉。
作者在车场持枪站岗
当然,我身边也有不少现成的老师,这些修理排的师傅们见识过的配件就比我多多了,实在弄不清楚,就去向他们请教。他们对这些手册也十分感兴趣,看着上面的彩色立体图,一一告诉我这个叫大瓦,那个叫缸套,这个叫活塞销,那个叫气门锁片……但是也有些难以分清,如有些齿轮,它们形状都相同,但大小有区别,用的地方也不同。这就要再仔细研究一番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我们有了信心。于是,大箱子一个接一个被打开,里面的配件一件件被取出来。我们先为每项配件建立一张物资卡片,在卡片上标明它的配件编号、配件名称、规格,然后清点数目,将它的数量再填写到卡片上去,最后归入某个材料箱,放上货架,再在这张卡片上记下存放的箱号和货架号。有些大一点的物件无法装箱的就直接上架,直接在卡片上记下对应的货架号。没过多久,所有配件的实物卡片都已经建立起来,它们装订成一本本的,就像会计做账的账本。这样,将来不管什么时候,任何车需要某个配件,我只要翻开卡片,就知道它们还剩几个,放在什么地方,发出来就是件很省事的事情了。当任务全部完成时,我心中甜蜜蜜的不知道有多高兴。当然比我更高兴的是连长,他每天来材料室看几遍,看到一溜溜绿色的箱子整整齐齐摆在货架上,他都要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这时他也许觉得,还是把钢架房给材料室当库房好!
八 .车进紫阳
1970年9月,恒紫公路在安康地区几个县人民的奋力拼搏下,终于可以通车了,我们铁道兵的汽车终于能够进入紫阳县了。
紫阳县位于安康地区西南部(也是整个陕西省的最南部),它的北面是汉阴县,东北面是安康市区,东面是岚皋县,西面是汉中地区镇巴县,南面则是高高大巴山,过了大巴山,就是四川省和重庆市了。
道光年代编撰的《紫阳县志·地理志》是这样描写紫阳的:
“县境万山陡崖,绝少平地。”
当年紫阳县城江边的吊脚楼(下图)
紫阳全县万山综错,河溪密布,汉江自西北方流过来,在城关附近转向东南,从而横贯全境;任河则由西南向东北流过来,在离城关不远处注入汉水。两条河流将全县分割为东南部大巴山区、西南部米仓山区和北部凤凰山区三块,任河东南岸及汉水南岸是大巴山,任河西北岸是米仓山,汉水东、北岸是凤凰山。从广义的概念来说,实际上这三个大山脉都属于大巴山区,因此也可以说紫阳县地处大巴山区,是个多山的县份。全县地形最低海拔为277米,最高海拔2522米。
在与四川交界处,有个地方叫做斗天坡,就有民谣形容这个地方说:
“有女莫嫁斗天坡,老死的少,摔死的多。”
据1974年一次调查的资料显示,全县当年摔死人数占全年死亡人数的1.4%,占非正常死亡人数的19.4%。由此可以想象该县山岭陡峻的状况。
恒(口)紫(阳)公路是为支援修建襄渝铁路而建的一条战备公路。它的起点是安康(当时还是县)恒口镇,止点就是紫阳县城关。恒口在汉白公路边,距离安康市区约20多公里,是个交通十分方便的地方。它离紫阳也不远,直线距离不过32公里,最近建成的包茂高速公路带点弯道,这两地也就是35公里。但是由于恒口与紫阳之间横亘着高高的凤凰山脉,这条跨越石泉、汉阴、紫阳、安康四县(市)的山岭从东到西长达三百余里,最高处海拔两千多米,是安康地区跨度最大、面积最广、山峰最高的山脉。要想翻山过去,就像过了一趟天梯。过了蒿坪镇,还有一座紫阳县境内海拔最高的山岭米溪梁,将蒿坪与县城活生生地分隔两地。现在的高茂高速公路从蒿坪到紫阳就是直接穿过一条隧道过去,隧道的长度足足有8公里左右。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条公路只能翻越凤凰山和米溪梁这两座大山梁,一路全是高山深谷,悬崖峭壁,修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自1958年起,它历经了五次勘测,三次上马,均因条件不具备而有始无终,因此紫阳县就成了当时全国仅有的5个不通公路的县城之一。
紫阳县米溪梁(下图)
直到1970年,由于修建襄渝铁路的需要,国家计委在《关于加速襄渝铁路建设会议纪要》中指出:
“陕南5条公路的建成对促进襄渝铁路中段全面展开施工是一项带有决定性的任务,要抓紧施工,力争早日建成通车。”
这5条公路就是安(康)旬(阳)、旬(阳)白(河)、恒(口)紫(阳)、紫(阳)巴(镇巴)、渔(镇巴新渔坝)紫(阳)公路。
1970年3月份,也就是我们铁道兵二师已经在陆续开进安康的那段时间,安康地区***委员会和安康军分区才克服种种困难,组织各方力量仓促上阵,开始修建这条搁置了12年之久的恒紫公路。当时地方没有挖隧道、建桥梁的能力,为了翻过大山,越过大沟,这条公路要在山顶上、山沟里转来转去,绕来绕去,尽量选择落差不大的山梁走。为了绕过一条山沟,或者翻过一座山梁,不得不来回绕行十几、二十公里,最后又回到离原处不远的山坡下面或者山沟对面。总共才32公里的直线距离,在崇山峻岭之中,公路就变成了76公里的路程。
今日高速公路穿过凤凰山隧道差不多就到蒿坪了
当时这条路由安康、汉阴、紫阳三线民兵共建,安康县民兵担负北段的44公里,汉阴县民兵担负中段的17.6公里,还有紫阳县担负南边的近20公里。
据汉阴县志中记载,当时***委员会、人民武装部接受修路任务后,迅速组建了 一支近6000人的公路基建民兵团,由县领导带头,挑上铺盖行李、干粮蔬菜,纷纷向修路工地集中。他们所担负的工程全部位于米溪梁南北两侧,路线全长17.6公里,路基土石方108万立方米,其中开挖石方90%以上。米溪梁在紫阳县城东北方向,是从紫阳前往安康、汉阴等地的天然屏障。公路修通后,紫阳到安康4小时车程,其中2个小时就用于翻过这座米溪梁。汉阴民工没有机械,全部靠人工,除了少数人自带的铲、锄外,没有其它任何工具,更别说开山放炮、移动土石方所必需的钢钎、大锤、炸药、雷管、导火线了。这段工程多分布在悬崖峭壁,要削平80余座山头,要穿越五指岩、和尚岩、猴子岩、火铺岩、大弯岩、大刀岩等6座绝壁,是恒紫公路全线最艰巨的工程。
安康县民兵也出动民兵6472人,完成路基土石方201万立方米。
……
关于恒紫公路的通车时间有几种说法,如紫阳县志中说是“1971年春季,恒紫公路正式通车”,安康的记载却是“(1970年)10月,安(康)旬(阳)、恒(口)紫(阳)公路相继竣工通车”。不过,我们铁道兵二师汽车兵的记忆是不会错的,因为他们从9月开始就开车进紫阳了。可能他们所谓的“通车”,只不过是一段一段的新修公路都连成一线了,他们可以开车进去了而已,但离路面达到正式通车的标准还差得远。所以真正的情况正像安康地方志所记载的那样,是直到10月,这条公路才“相继竣工通车”。
据二师小车班司机严德前战友回忆,9月5日后,恒紫公路初步通车,我们师的部分施工连队开进恒紫公路工地,从恒口至紫阳县城沿途摆开,接过刚修通的新公路进一步加以修整。大部队进紫阳的时候,还只能乘车到蒿坪,剩下的到县城的这段道路还在紧张施工。运人的大车只好在此返回,再去接下一批队伍;***乘的小车只能暂放在蒿坪,等待路通了再开进县城。师、团***也和战士们一起,背负着行李、口粮,步行翻过炮天梁、米溪梁等大山梁,上山三十里,下山三十里,最后到达紫阳县城。
由于尚未完全竣工,当时这条公路的路况极差,汽车连的战友们对那段时间在恒紫公路上开车时遇到的种种困难和艰险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路面狭窄不说,路基也远远达不到标准,上面只铺了薄薄的一层砂石,一下雨就泥浆横流,坑坑洼洼,路中间经常裸露着形状狰狞的大石头。汽车开上去,不是颠簸不已,就是不停打滑,弄不好就会把轮胎磨掉一层皮,甚至划开一长条口子。最惊险的是,车开到悬崖边拐弯处的坡道上,没有护栏,没有石墩,一不小心前轮就到了悬崖边,稍有闪失就会冲入深沟。特别是遇上雨天,车子还常常会发生横滑,走到这些惊险的地方,若遇对面来车了,谁也不敢贸然向前开,大家都把车停在路边,招呼对方来的车先行。
今日的高茂高速公路恒口服务区(右图)
据六团汽车连战友回忆:恒紫路刚通车的一天,因路况极差,又下了一场暴雨,那天晚上从恒口出发,车子一路打滑,并常常深陷泥坑。76公里的路,走走停停跑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到紫阳。我们下车互相一看,个个都冻得色发青,都还笑得不得了。因为堵车,返程受阻,吃过早歺,我们只好在粮站住下来了。大家也不休息,带队的杨长生排长把地铺打开,带着我们在地铺上练摔跤。他好厉害哟!一时用大背一时用小背,招招出奇制胜,摔得部下一个个人仰马翻,口服心服!大家玩得真开心。
据战友赵发秀回忆:一次车开到蒿坪大山上,因前面一辆解放牌车打滑,横堵在一个弯急、坡陡,且面临万丈深渊的路面上,造成几百辆车堵在在崎岖狭窄的道路上,上也不能上,下也不能下,将整条公路阻塞得严严实实。大概说的也是前面提到的那一次吧,那时山下下着雨,山顶上已经下雪,雨雪把我们的冬装淋得透湿,大家被困在露天又冻又饿。路上我的车因防滑链磨断了,断开的防滑链敲打着挡泥板,一路叮当作响。我听着这一阵阵敲打的声音,心里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疼:这么好的进口车,带来的配件又稀少,如果打坏挡泥板,连换的都没有。现在车被堵了,一时走不了,便叫跟车的一位71年的新兵钻到车下去把挡泥板拆下来,免得打坏了。他蹲在车底泥泞的路面上,用冻僵了的双手拿着扳手拆卸螺丝,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半个小时过去了,可是螺丝一个都没有拧下来。他带着哭声对我说:
“老兵,我不行了!”
看着冻得发抖的小伙子,我的心比刀子剜还痛,只好说:
“你上车休息吧!让我来……”
就这样,大家在饥寒交迫的大山上被困了二十多个小时。牵引车来了,没有能解决问题,直到最后调来一台推土机,才将这些车一台台拖开。
在寒冬到来之前,我们的车终于开进了紫阳县,将兵员、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工地,紫阳老百姓也因为第一次看到汽车而欢腾不已。
三十年前的紫阳县城(上图)
紫阳,今天虽然可以说她是一颗镶嵌在汉江上游的璞玉,但当时封闭落后的程度简直是难以想象。以县城为例,它依山临江而建,靠江一边的街道长不过百米,宽不过两米,街道与街道之间甚至还隔着深深的山沟,步行走在街上深怕掉到山沟里去,开车进城,全城难以找到一个方便掉头的地方;房屋杂乱拥挤,木板房、土房、石板房、砖房,夹杂其间。不少房屋都是用石头垒的,房顶上盖的不是瓦,而是用石头开成薄片盖在上面;江边全是吊脚楼,用木柱子撑起的木楼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滑入江心;街道狭窄,房屋拥挤,只有教场坝有个几百平方米的活动场地。正如清代江开曾在一首诗中写的那样:
“连登三百六十级,才见斗大一座城。”
全县没有一寸公路,没有一辆汽车,甚至没有一辆自行车。据说,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商业部门敢想敢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山外运来一辆自行车,结果在县城商店摆了好几年也卖不出去,只好收进仓库。当时紫阳唯一带轱辘的机器可能就是压面机,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船,即使县领导到所辖区域视察,除了坐船外就得走路。至于紫阳老百姓,平常出门携物都是靠背篓,背上是高高的竹背篓,手里是一根T字形的木拐棍,在羊肠般狭窄的小路上行走时,像骆驼一样弯弯地弓着背,累了,也不能把背篓卸下,只能靠在山边,把T字棍撑在背篓下面歇歇脚。老百姓在山坡上劳动或行走时,每年都会有人掉下山崖摔死。
我们铁道兵战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到了哪里都要编上一段形容当地不同风俗习惯的怪话,对紫阳的形容是:
“紫阳三大怪,石板当瓦盖,南瓜串着卖,面条像裤腰带。”
紫阳今天仍然保留着“石头当瓦盖”的民房
县城尚且如此,到了下面的公社和大队,自然就更是贫穷落后了。
在荒僻的大山里,山民们住的比较分散,有的两三家住在一起,也有不少山坡上只有一家单独住。房子大多为土木结构,耕种的作物以小麦、玉米、土豆等为主,也种黄豆、芝蔴。偶尔有一小块平地,都种上水稻,开垦出的山坡地一般种小麦、黄豆。地都是东一小块,西一小块。除少数稻田外,山地石多土少,水很难保存住,所以生产出来的粮食很少,老乡生活都很艰苦。
虽然山多地瘠,粮食困难,但是也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当地盛产黄花、木耳、杜仲、茶叶,走在山里,满山都是核桃、柿子、桐油果……特别是到了秋天,隔着大山沟看过去,光溜溜的树上挂满了大红柿子,将山沟装扮得像挂满了红灯笼。可是因为交通不便,物资难以流通,这些柿子只能挂在树上难以卖出去。据说,只要有人进山,你向主人交一毛钱,能吃多少吃多少,能带多少带多少。可是你带着这些东西能走得出去吗?
汽车开进紫阳,给紫阳人民带来了方便,也带来了新奇。
由于居民分散住在地广人稀的大山上,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交往,更是一辈子没有出过这座大山,对外面的变化一无所知。甚至有些老年村民还保持着民囯初期刚剪掉辨子时的打扮,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是谁在当皇帝。紫阳人基本上都没见过汽车,当我们将汽车开进去时,轰动了整个紫阳,沿途老百姓纷纷扶老携幼,从几十里、上百里外赶来看稀奇。他们把汽车叫“铁牲口”,把吉普车叫“汽车娃子”,硬说吉普车是解放牌生的儿子。当老乡们看到司机给汽车加水时,惊奇地问:汽车也喝水吗?能喝这么多?还有的问汽车吃什么?是不是吃草?我们战士告诉他们汽车吃的是油时,他们惊奇地说:我们都没有油吃,还拿来喂它们?
(责任编辑: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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