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街：沈万三财富的漩涡

他跪在地上，高举着的双手僵硬地托着那一纸圣谕。

一身布衣，年迈的沈万三在家小的扶持下一路蹒跚着走出了聚宝门。他的荣光与显赫，因了这座石城名满天下，而庞大的家业，也终止在了这座石城最后一块城砖上。长干桥上寒风凛冽，回首仰望巍峨的城墙，他看到，不可计数的财富永远埋藏在了这雄关背后。

沈万三，充满传奇色彩的一代巨富，在江浙一带，时常能听到有关他的民间传说，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人们总是对这个商人辗转起伏的经历充满了兴趣。而在南京老城南，更是处处散落着沈家的故事，俯拾皆是。

据说，南京的白酒坊、堆草巷、油坊巷、金沙井、玄武湖三洲等地方都有沈家的房宅后院，位于秦淮河畔的马道街上，至今还留有沈家的正房大院。《城东志略》记载:“马道街，相传富民沈万三居此。”马道街上的这三座已经不太完整的老宅清末时一度成为太平天国赞王的府邸。如今斑驳的青砖已经破损，依稀看得清屋檐的瓦当上雕刻的精美纹样，其中一间院内尚存石鼓一座、小楼两层。许多与这个千古巨富有关的传奇，渐渐杳无声息了，只在苏州周庄银子浜浅浅的水下流传着一个浪漫商人的传说。

南京是沈万三从事商业活动最主要的地方，他一生用钱开路，一掷千金，财富将他托到了人生命运的高峰，而前方的路，却已是万丈深渊了。《明史》记载，应天城仅城砖铸造单位就涉及“一部三卫、五省二十八府一百一十八县”。然而，60余里的明城墙——正阳门、通济门、聚宝门、西水关，三分之一的城墙这样在沈万三的资助下竖立了起来，如此浩大的工程在这个商贾之人的眼中竟不费吹灰之力。好胜的沈万三为显示自己富有，建造的城墙比明政府规划的要高出许多。朱元路大为恼火，饬令沈万三拆除重建，据说朱元璋还因此怀恨在心暗了沈万三的聚宝盆。

朱元璋曾封沈万三为“白衣天子”，这是对有财无官的布衣百姓最高的称誉，但是沈家的财富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深不可测的黑洞里，太祖皇帝的担忧与恐惧也在与日俱增。城墙工程竣工后，不知收敛的沈万三又进献白银2000锭、黄金200锭，在南京建造高楼1650 余幢，更有遍布都城的酒店、街道、桥梁、水关、署邸。老南京城的赛虹桥，据说就是沈万建造的。有一次朱元璋要犒劳军队，沈万三表示愿意承担银饷，朱元璋试探性地问:“朕有军队百万，汝能偏及之乎？”沈万三允诺:“愿每军犒银一两。”朱元璋冷笑道:“老匹夫犒天子之军，乱民也，宜诛之！”在皇后马娘娘的劝说下，朱元璋才免了沈万三的死刑，但沈氏族终被明太祖抄了家，沈万三也死在了发配云南的路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富有四海，岂能容忍一介布衣富过天子？富可敌国，觊觎政治，便是招致杀身之祸的缘由。这是政治与财富的角逐，在这次较量中，政治以绝对的优势牢牢掌控着胜局。再精明的商人在政治家面前也显得过于天真，在商海中游刃有余的沈万三，却在政治浪潮中乱了方寸。当时民间有句谚语:要想穷了沈万三，除非海干龙叫唤。海虽未干，龙颜已不悦，财富充当不了政治的砝码，再多的金银也交换不来君王的信任，相反，招致的是猜疑和嫉妒——显山露水是经商者的大忌。

住在城南的老人们总会津津乐道起沈万三的故事。金沙井望鹤楼大院内有一口明代的古井，至今还被当地的阳城居民使用。老人们说，这里过去是沈万三的当铺，沈家没落了，但这口井却保留了下来。老人们习惯用这里的井水做饭、洗衣，夏天就用井水冰西瓜。在纯朴的老百姓眼中，沈万三是个善良的仗义疏财的商人，人们愿意把他想象成一个慈眉善目的憨厚老头儿，甚至有人坚信，中华门能在几百年的战火中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城墙底下埋着沈万三的聚宝盆呢。

半座石城，几间宅院，凝固了一代巨富悲喜无常的人生，那些和沈氏家族有关的故事在民间的街巷内流传了一年又一年，已经无从分辨是真实还是虚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