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老来得子,卦师预言活不过16,改了个名竟延寿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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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月余,他日日坐在楚刈旁喝酒,一言不发,手指缩在袖中摩挲着一个布脚磨得发了白的香包。
黑无常皱着眉打发走了被他吐了一身的小鬼,费力地扶着他的肩膀将烂醉如泥没个鬼样的他从奈何桥上扶起来,身后一群等着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小鬼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一个披头散发的吊死的女鬼使劲将掉在外面的舌头往嘴里塞了塞,含糊不清地冲他说了句什么。
黑无常大人没干过这活,只能连拖带拽地将他拉下奈何桥,拽到忘川水旁,捡了块平整的地方在他身边坐下,半晌,道了句,苏生,忘川里的魂又散了一个。
他忽地睁开了眼,一双上挑的眉眼直愣愣地盯着黑无常看。
黑无常看向他,叹了口气,道“我早该知道的,你没有喝下那碗孟婆汤”。
他费力地咧嘴笑了笑,一双桃花眼上挑得更加厉害,这样一双眼放在桃蹊身上是清冷,可在他身上却是溢出的风流。
苏生。
幽冥不会再有几个人晓得,他们的白无常大人,从前执剑倚马眉眼顾盼生辉,从前风流俊秀入尽长安女子闺梦,从前唤作苏生。
阳春三月,正是天气正好的时候,晚霞在街西头一片一片地烧着,火红地煞是好看,长安苏相爷家的小公子就生在这时候。
苏相爷已有一子一女,老来添子,欢喜得厉害,相府里宾客大宴了三日。
长安街头巷尾,连北街口说书的老瞎子都说这苏相爷家的小公子是个会投胎的,父亲官至宰相,兄长从军多年,长姐嫁给了皇家做儿媳,连出生都挑着这样不冷不热的阳春三月,这样会投胎的小人儿,便是以后不幸长成了个纨绔子弟,也是个赏灯看花一生富贵的命。
不幸的是,多年后的苏生果真长成了个纨绔公子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还并不叫苏生这个名字。
他七八岁的时候,兄长回长安探亲,他嚷着要吃西边街上的酥糕,兄长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得带他奔了西街。
西街上那个年轻的小卦师大概闲的发慌,死活不要卦资地要给他算上一卦。兄长刀口舔血拼的前程一向不信这些东西,只操着手站在一旁等着这小卦师说出些骨骼清奇富贵一生前途无量的奉承话来。
那小卦师装模作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却突然皱了眉头,道:“天生阴命,本该阴间富贵,却非阳世之人,还是惜福惜命吧”。
兄长猛地一抖,上去就要掀那卦师的摊子。
那小卦师倒是淡定得很,往后退了两步,道:“兄台别急,我这卦摊不值钱,倒是你兄弟的名字需得改上一改,不然活过十六岁,也是难的。”说完颇淡定地牵着旁边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走了,那小娃娃盯着他手里的酥糕不眨眼,于是那小卦师走了几步又一个转身回来从苏生的纸盒里顺了块酥糕,然后转身抱起小娃娃就跑,一个回神,就没了身影。
兄长盯着卦摊出神,而那时候的苏生一脸愤懑地盯着小卦师离开的方向,那块酥糕是他纸盒里最大地一块。
这件事回家便传到了父亲耳中,父亲派管家去西街请那位小卦师,管家顶着大太阳跑到了西街,却没能找到卦摊,西街口卖了几十年凉茶的婆婆嗤笑了一声,道,这里从来就没什么年轻的小卦师,一群老东西混日子,连说书的瞎子都去了热闹点的北街。
老的都快耳聋眼瞎的老管家一字一句地向父亲传信,父亲听完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将自己关在房中良久,决定给他改名为苏生。
苏生大抵永远都不会晓得,那个抢了他一块酥糕并且影响了他大半生的小卦师是佑下的山主,被师父赶到凡世练习卜算之术,这佑下山主的卜算之术实在是不济的很,十次里总有七八次是不准的,而算给苏生的这卦,竟是这小山主的卜算生涯里为数不多的异常精准的一次。后来,这小山主深觉自己卜算之术精进得厉害,就回了佑下做她的清闲山主去了。
后来,做了白无常的苏生总是觉得那一大一小扛着个钓竿在忘川旁垂钓的俩小妖精,真真是眼熟的很。
苏生平安长到了十六岁,苏家人吊了好几年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等他们开始想起这个小儿子的功课仕途的时候,苏生已经被养的很不成样子,且不幸地果真长成了个纨绔公子,不喜诗书,无心功名,斗鸡走马,赏灯观花。
苏相爷气的日日在金銮殿上也长吁短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忧心模样,唬得那刚亲政的小皇帝肉跳心惊,得半夜里爬起来多批两幅奏折才敢安心睡觉。
长姐归家省亲,瞧着苏生那做的不成样的文章,恨得抬手拧住他的耳朵,他跳着脚喊疼,长姐心下一软松了点手便被苏生逮着机会溜出了府,一向雍容端庄的长姐气的摔了杯子直喊冤孽,一旁的父亲不住地宽慰并扬言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父亲对苏生的严加管教并没能付诸于实施。
苏生生了一场大病,在他快十七岁的生辰前。
一场风寒,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也几乎要了苏府的半条命。
母亲埋怨父亲功课上将苏生逼得狠了,长姐日日垂泪喊着小祖宗。
这场风寒缠绵了大半年才算是好利落,长姐跟父亲商量,便不再逼苏生考取什么劳什子功名,还是赶紧为他寻下一门亲事的好,成了家也好冲冲喜气,至于苏生,便是一辈子做个自在闲人,苏家也是养得起的。
那时候的苏生,一身青衣,一柄长剑,一壶老酒,一匹瘦马,长安街头,一张俊秀面孔,不晓得俘虏了多少女子芳心。
可惜的是,苏生的婚事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的。
苏相爷给他定下的是兵部侍郎家的千金,小字唤作如意。
与苏生长拎着的戏本子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半分反抗封建包办婚姻的自觉。
苏生装模作样地在父亲书房里打量如意的画像,想着这画师不晓得收了兵部侍郎多少银子,才能将她画出这样个端庄样子,她那日从墙上跳下来心急火燎地去找自己掉下的糖人时可并没有这么端庄。
苏生笑出声来,父亲瞪了他一眼,他托腮望着父亲那张久居上位而日益宝相庄严的脸,道,“如意,这倒是个好名字。”
苏生和如意的婚事一直拖了快三年,成功拖到了苏生二十一岁。因着如意本就比苏生小个三岁,兵部侍郎心疼幼女,硬是无视苏相爷的威逼利诱梗着脖子将两人的婚事往后拖。
如意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很是正经地对着兵部侍郎道,“爹,你要是实在舍不得我,就跟我一起嫁到苏家去吧。”
兵部侍郎大人险些一口茶自己呛死,他瞅瞅一本正经的小女儿,和小女儿日渐丰腴的脸,觉得自己牙疼得厉害。
苏生如意还是等到了他们大婚的那日。
那日的苏生,一身大红色的喜袍,肤色如玉,眉眼间,顾盼生辉,神采飞扬,苏相爷望着这个一出生就没少折腾自己的小儿子,突然又有些欣慰,再不济,这个儿子样貌总是生的极好的。
苏生挑开如意的盖头,却并未看见戏本子里所谓的美人含羞。
如意哭的梨花带雨,苏生有点慌,嘴上损人的功夫却没停,“你这哭嫁哭得也太晚了些,你爹娘都回府了。”
如意哭得更厉害,苏生没了主意,像哄小孩子一样抚着她的背。
哭了半晌,如意终于哽咽着道“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要饿死了,喜嬷嬷又不许我动。”
苏生还是抖着肩膀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在苏相爷看来,苏生和如意大婚后的日子只能当得上鸡飞狗跳四个字。
苏生和如意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两人一起晚上跳墙去护城河里捉鱼,一起去喝西街的凉茶吃北街的冰糖葫芦在东街的夜市上地摊出售相爷的古董,一起去南郊挖野菜回来几乎炸了相府厨房做出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还异常珍贵地每人分上一小碟。
苏相爷看了看自己面前这块比旁人略大了点的焦黑的饼子,再看看苏生和如意一脸的讨好,觉得自己牙根疼的厉害。
对于苏生和如意的不求上进不思进取鸡飞狗跳,长姐倒是看得很开,“随他去吧,苏家的富贵有我和兄长,苏生能开心过自己的日子我和兄长的辛苦便很是值得。”
此后,苏生和如意如同得了敕令一般将鸡飞狗跳的日子过得更加肆无忌惮。
当然,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苏生病了,是真的病了。
宫里的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相府千金寻遍江湖名医,饶是这样,也没能留住苏生的命。
深秋的时候,苏生已经完全日日靠着参汤吊着精神吊着一口气,他仿佛很晓得,自己大限已至,已是熬不过这个长冬了。
如意的眼肿的很厉害,像是刚刚又哭过的样子,她从袖中掏出两个香包,将一个挂在苏生身上,一个放在自己身上。苏生歪头去看,自己身上的香包歪歪扭扭的绣着如意两字,他抬头便看到了如意身上更加不成样的苏生两字。
苏生想笑,却没什么力气,他抬了抬手让如意往前靠靠。
如意倾了倾身,苏生仔仔细细地将如意的模样在心底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他记性也大不如以前了,他总怕哪天醒来便将如意忘了,他更怕自己哪天便醒不来了,若自己不在了,她这样好哭,可怎么能行?
苏生吻上如意,然后叹了口气。
如意嘴唇抖了抖,然后刚刚止住的泪便又急晃晃地落了下来。
午后,阳光暖的惊人,深秋已经很少见这样的天气。苏生让下人抬他去后院的草地晒太阳。
相爷没多久也来了,苏生病的这两年相爷老的很厉害,他从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白发人送黑发人,送的还是自己的幼子。
苏生觉得精神很好,这些日子少见的好。他有了些力气,慢慢地向父亲说着些话。
“我走了之后,还请父亲母亲长姐兄长保重身体,万勿过于伤心,愿父母亲能安享晚年,兄长长姐能相互扶持,养育教导之恩,我来世再报。”
“至于如意,是我误了她终身,我未能与她留下子嗣,我走之后,希望苏家万勿为难于她。她年纪尚轻,不可为我守一身苦寡,她若愿回母家,还请父亲护她安好,勿让她受辱于人。她若愿再嫁,长安钱庄,我已替她备好一份嫁礼,还望父亲为她重新觅得良人。”
我备好十里红妆,来嫁出我的掌上珠心头爱。
苏生死在初冬,年二十六岁。
佑下山主说的对,苏生是天生的阴命,不是阳世之人,留不得人间。
苏生成了幽冥的白无常。
三生石旁,他穿一身庄重繁琐的无常服看着自己盛大的葬礼。
父亲将苏生的话一句句讲给如意听,如意苦笑了一声,道,他便是我的良人,我又如何重觅良人?
当夜,如意换上一身素色衣裙,将手上带着苏生字样的香包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吞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安然躺在苏生的棺中。
毒药不是烈性的毒药,不会将她折磨得痛苦不堪,她要自己这样好地去见苏生,大概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是她早就在心底描摹了千遍万遍的。
苏家的葬礼成了两个人的葬礼,盛大得空前,夫妻同葬,便是怎样的盛大,也是当得起的。
三生石旁的苏生蹲在一旁哭的不能自已,阴郁而凄苦。
黑无常将如意的魂魄从枉死城寻回的时候,如意三魂已经被枉死城的戾气冲散了一魂。
枉死之人不入幽冥入枉死之城,这点如意自是不知道的。
那时候的如意已经认不得他,惊慌而失措,见人便问,你可见过苏生?他是我相公。
苏生抱着如意,将手中的碎石捏的粉碎。
缺了一魂,如意不能投胎为人。
黑无常没能拦住苏生,等他将苏生从忘川里捞出来的时候苏生已经只剩下半条命,手里握着从自己身上剥出的一魂。
“给她补了这一魂,你可就永世不能为人了。”
“她胆子小又爱哭,留在幽冥,我总怕她受欺负。”
“以命换命,值得吗?”
“值得,做什么都值得。”
如意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候,苏生将自己的一魂放在如意身上,然后也给自己端了碗孟婆汤,一饮而尽,“此一别,生生不见,世世相忘,愿如意再梳娥眉,重觅良人。”
懵懵懂懂的如意望着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喊了声,苏生。
苏生在没人的府邸扣着喉咙将咽下的孟婆汤吐了个干净,在心底一遍遍描摹如意的眉眼,轻声自语,还好,还好我是记得的。
此一别,生生不见,世世相忘,愿我掌上珠心头爱重梳娥眉,再觅良人。
世间再无苏生,再无如意。(原题:《苏生如意》,作者:薄中瑾。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更新于:2小时前